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富水河水哟,悠悠地流(中篇小说)(十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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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20-3-18 05:04:02 | 显示全部楼层 |阅读模式
【13】
   八三年联产承包责任制正式实行了,大锅饭不吃了,土地又重新分到了各家各户了,柳家和尚家理所当然地在一起种地了,不仅因为是老邻居、好朋友,更因为大凤二凤跟大龙大虎的关系牵着扯着哩。
   年底的时候,柳青爹和他姨表兄弟冷三儿一起去探望了弥留之际的舅姥爷余克成。九十多岁的老人家得了胃癌,水米不进了,但每顿还能造进二两老白干儿。他询问了柳青爹和冷三一些家中的情况,得知柳青家里一切都好,冷三的叔父冷革命也弄了个退休,老人家喘了一口粗气说道:“善有善报,恶有恶报,不是不报,时候不到啊!你看,咋样?俺知道入社不成,还是单干好,这不又单干了吗?所以,当初俺是坚决不入社的,那是穷折腾!”几天后,“二牛皮”余克成结束了自己牛皮哄哄的一生,临终前,他还拉着过继儿子的孙子的手叮嘱道:“那些酒汼子千万别卖啊,就是要卖,大的一个要卖上一个亿,小的也要一个卖上三五千万啊!”转过年来,正月间柳青爹也追着他这个舅姥爷去了,正应了那句古语:“七十三,八十四,阎王不请自己去!”这年,柳青爹正好刚七十有三。
   尚仁壮来商议柳青要盖房子,一下子盖八间,先把大凤娶过来,让大龙成家,过两年再娶二凤,让大虎也成家。柳青告诉尚仁壮先把这些小事儿放下来,回去务必把村里的果园承包下来,先干两年再说。柳青说他去承包柳家湾的,尚仁壮去承包柳家湾河北的,将来合二为一,两家人马不够再招一部分人干上两年,保证能挣大钱的,后边盖房子娶妇妇一起干,大龙大凤与大虎二凤喜事一块办。
   柳青和尚仁壮的夙愿实现了,两村里的果园都被他们承包下来了,干了两年,正赶上苹果价钱好,挣了十几万揣进了柳家和尚家的腰包里,那时那十几万也顶得上现在的几百万的。尚家的房子在柳青和尚仁壮的张罗下也盖起来了,两对儿女择吉日良辰完婚了,柳青和高钰正儿八经地做起了岳父岳母,尚仁壮与高倩正式当起了公爹公婆了。
   然而,最让柳青痛心的却是“黑李逵”于振苍的死,所以他多给了于振苍家里一万块钱。承包果园这年,于振苍被招聘到果业承包队上来干活了,第二年上秋,他和某人俩人赶集卖水果,他把称,某人管收钱,碰账时,总钱数一分不差。可是,回家后某人去队上交钱时,硬是少了二百元。这是跳进黄河也洗不清的事儿啊,意思是啥,还不是秃头上的虱子明摆着吗?老人家上了大火了,三天沒有回家,一人躺在果业队看果园的屋子里,不吃不喝直挺挺三天啊,任凭谁劝也无用,孩子老婆去叫也不说一句话,柳青说俺跟大伙都知道你不是那号人,也不行,最后大伙将他抬回家去,村里的赤脚医生给打上一针后,沒有半小时就过去了,那眼睛咋弄也合不上去,人都说他是死不瞑目啊。
   “小神仙”于顺卿说,于振苍名字起得不咋地,如果能有个好名字,不会走这么早,他说姓于的应该叫于振海、于振江、于得水、于得海啥的,要沾点水才行,千万不能叫于振国、于振旺啥的,鱼赶等着进了锅、进了网不就完了?于振苍,鱼进仓也,鱼进了船仓还有活头吗?他又说于振苍得的是伤寒,不能打针,只要噶付伤寒药让他吃下发汗就沒事了,伤寒打针必死无疑。他还说于振苍如果能把那股子火发出来,也就沒事了,刚強暴烈的人千万不能把火闷在肚子里,窝在肚子里那就糟了。柳青说:“老爷子,你说别人一套一套的,可轮到你自已咋就完了呢?”于顺卿便不再言语讪讪而去。
  “
小神仙”于顺卿见天这么神神道道的,别看别人有事来找他掐啊算啊的,可是谁家都不愿把闺女嫁给他的两个儿子,惟恐生出迂腐神道的彪乎乎的小“小神仙”来。两个儿子也不争气不妆脸,七二年往学校南的南台子自留地里抬粪,也不知为啥走到学校前不走了,两个赌上去,大的说谁放下谁就不是人养的,二的也说对谁放下谁不是人养的咱看看哪个驴操的先熊了。于顺卿在家等了半天不见两个小子回来,心想出啥事了还是跑哪耍去了,他也不顾得占占卦了,出门看看去。等他走到柳家湾小学校前,看见两个小子不光抬着那筐粪在比赛耐力,还在相互骂着,这个说俺操你妈,那个说俺操你妈,于顺卿一听就上火了,过去一人一耳光子,骂道:“你妈是谁?他妈是谁?俺操你个奶奶的!”
   八三年单干那年,大儿子于连路三十多岁了因为沒人给他说媳妇,一气之下跑了,音信全无。等到了年关了,大儿子还沒回来,小儿子于连喜说爹啊你算算俺哥他上哪去了,他就把那些单干后又去书摊上买来的宝贝书摊巴开,又是摇卦又是掐又是算的捣咕了半了天,摇摇那花白的头说完了找不着了八成儿是上阎王爷哪儿去了。于顺卿心想人反正是完了,把他添到光棍宗(供奉的死去的光棍家谱)上去吧,于是把名字添写上去了。小儿子于连喜凑上去一看说,爹你咋把俺的名字添上去了,俺还活着该添俺哥的啊!于顺卿凑上去仔细一瞧可不是嘛,他说一样一样的,早晚都得上去的,早上比晚上兴许能强点,小儿子说你咋不早把你自个添上去呢。第二年年关大儿子回家了,问他这一年去哪儿了,他说在南海那边,这一年可吃够了带鱼,就是沒捞着吃刀鱼。小儿子说爹你不说俺哥沒了吗这昨又回来呢?他说兴许是阎王爷抓错了又送回来了。
   笫二年大儿子去威海那边干活出了工伤事故丢了性命,人家公司赔了于顺卿十万元钱,拿一半的钱小儿子去云南那边领回个媳妇来,这媳妇那皮毛比非洲那黑人还黑。第二年添了一个带把的小“小神仙”儿,把于顺卿美得半个月沒睡着觉,缝人便说这下好了可有继承人了香火断不了。
   今年秋天,小儿子两口子到山里秋收去了,于顺卿领着小孙子在大街上玩。十点的光景从东边过来一个留着大长胡子的老头,说话也不是本地口音,他对于顺卿说老哥啊我看你灾难要降临了,你信就信不信我也沒办法儿,于顺卿说啥灾,那人说你儿子要出事了,于顺卿当时脸就白了差点晕在大街上,那人说别怕我有办法消灾,于是于顺卿把那人领回了家。那人说破财消灾啊心诚则灵,就看你心诚不诚了,如果你心诚就拿出一千块钱给阎王爷走走后门别来拉你儿子,于顺卿把小儿子准备买化肥的一千元拿出来,那人问于顺卿要了一张烧钱纸包起来后,又让他去拿火柴或打火机,拿来后当着他的面把那一千块钱烧了,送给了阎王爷买酒买烟去了。
   儿子儿媳中午回来后,吃饭时儿子说二王家谁谁他爹昨天被一个留大胡子的骗去了一千块钱,于顺卿一听心里格登一下子,赶紧把自个的遭遇跟儿子说了说。儿了一听就说买化肥那一千都拿去了?于顺卿点点头又把头低下像是被霜打了似地恹恹了。儿子说别人能被骗钱去那是他不会算,你又会算又会掐的,你咋就不算算掐掐呢,这一千块得挣半年啊,俺哥也不能另活一回再死次弄两个钱啊!于顺卿说你心思你爹真是神仙会掐能算啊,小儿子说你不会那么五七年打右派范长河那码子事是咋的,于顺卿说啊呀你真是彪到头了,范先生把报纸上的毛主像坐在腚下面,他能不是右派?抓右派都分数量了都抓不够了,愁得干部们都完不成任务了能不抓他?小儿子还是不信说那么你给人家算的鸡啊狗啊的咋就找着了呢,他说蒙的蒙到点子上去了。尚仁壮盖那八间房子上梁的大吉之日以及大龙大风、大虎二凤成婚的大喜之日都是这“小神仙”于顺卿给择得呢。
   然而结婚不到一个月,尚大虎沒商议老爹尚仁壮,也没商议老丈爷柳青,更沒商议夫人柳二凤,自个擅自决定去叫行承包了柳家湾的白铁铺子,本想发个大财,却是没挣着大钱,倒惹了一身的麻烦,被柳青和尚仁壮骂了个狗血喷头,被柳二凤又差点盖一个土地庙儿。
   柳家湾的白铁铺子本是二汉柳忠在里面干着,这“滖刀肉”因身份特别,再加上上几年造反当了几天村革委会主任,村里一直沒将这铺子承包出去,几年来,一直还是他自己占山为王地霸着这铺子。今年村里决定把白铁铺子承包出去,于是二汉与大虎较起了劲儿,最终被大虎承包了。这大虎也就真是的去干点啥不行非来承包这白铁铺子,不知道是谁在干这活吗?当天二汉就找大虎的茬儿,大虎忍不住火儿了,两个干了起来。你想二汉快四十了,当然战不过大虎,被大虎打了一拳鼻子上成了血头公鸡了,又被摔在地上磕破了脑袋瓜子了。这下子可热闹了,二汉跑到大虎家里躺到了炕上,铺上盖上大虎刚结婚的大花被,枕上那描龙绣凤的枕头,不走了!鼻子、脑袋瓜子上的血还在咕咕咚咚地往外冒,枕头上抺一下,被上抹两下子,最不该还沒脱那双踏在粪堆里的臭鞋,任凭柳二凤叫上了三千六百八十八个半二爷爷也不顶用,叫他去包扎一下也不去,就是逼着大虎消灭他。二凤沒法子就去将卫生室的医生叫到家里给他包扎,去央求二汉老婆来劝也沒用,二汉就是不活了要死在大虎家里。这样下去真的出了人命那还了得,二凤就去找着沒回家的大虎,又是骂又是拧地让他回家赔理道歉。大虎回到家里头也磕了歉也道了,好话说了能有一火车也沒门儿,最后答应他不承包白铁铺子了,这才完事。末了,二汉说还得给俩钱买点啥补补流出的那些血,又弄去两百块人民帀。
   听说这事后,柳青和尚仁壮一齐地骂,骂大虎这个不长眼的家伙,骂得大虎大气儿都不敢喘。这大虎真是没事找事儿,自找苦吃,这柳忠是何许人也?是高山镇富水河两岸有名的“滾刀肉”!你去惹他,那就等于是地上的祸不惹去惹天上的祸啊。
   那年二汉把师傅打跑后,自个儿说了算,第一次去青岛进白铁,找一小旅社住下后,就去那生产资料门市部把货进回来了。之后,二汉就走出旅社逛起了街景。他这是头一次进这么大的城市,看看这瞧瞧那的,就像刘姥姥进了大观园一个模样。妈妈的,城市就比农村強,你看那大汽车不用骡马拉就他妈的跑得一忽笼的,三遛荡两遛荡遛荡到火车站来了,“呜——”,突然一声响,把二汉差点吓尿裤子,这他妈的是啥玩意儿,一打听是火车,妈妈哟这就是那火车啊?喘气咋这么大?还哼哈哼哈的,咋跟那电影上的不大一样呢,电影上的嗖嗖地快,这个咋这么慢呢?噢,俺说呢,弄了半天都他妈沒镶车胎老在这卡那车圈啊!遛荡了大半天了,尿急了,妈妈的茅坑在哪呢,走到一大楼拐角处,四周一瞅沒人儿,就在这造吧。刚刚把裤子解开拿出那东西来,突然一声如雷贯耳:“不许随便大小便!”二汉吓得一哆嗦尿意全沒了,立马走过一警察,说:“同志,不准随便小便!”二汉这才缓过气来,说:“俺沒有啊。”警察指指他那解开的裤子只弄进沒弄进的那东西说:“你沒有,这是干什么?”他把那东西收拾妥了提上裤子说:“俺看看它,你还不让吗?”那警察听了这话眼瞪得老大嘴乱张嘎,一句话也说不出来了,是啊,你能不让他看吗?人家又是自己-个人在看,而且还是看自已的。好不容易憋住了尿往前走,看见人家男男女女的进进出出的,一打听是厕所,妈妈的,赶快进吧。进去后,他也沒看看人家男的去哪女的去哪,再说他也不认字啊,进去朝着那洞儿就泚上了,有两个女的赶紧提上裤子在外边等着他。等他出来后,被两个女的缠上去了,直嚷嚷他是流氓,他把脖子一梗梗说:“你们说俺是‘流氓’,俺流你了还是流你了?”在众人的拥簇下,二汉被带到派出所,两个妇女向公安人员学说了-遍情况,二汉硬棒棒地说:“妈妈的,你俩凭啥不让俺尿尿?你尿你的俺尿俺的,俺又沒尿到你那儿去!”有个老公安过来问了问二汉是哪儿的人来干什么来几次了读几年书,二汉据实回答说:“妈妈的,不做愧心事不怕鬼叫门!俺是海阳高山镇柳家湾的柳忠,头一次来买白铁,念一年级念了五年就不念了!”这一报字号竟把那两个妇女都说笑了。老公安笑完了对那两个妇女说:“同志,我也是海阳人,我们那儿家里的厕所是男女老少共用的,你们看他一年级就念了五年,肯定也不认字,他也不是故意的,就别追究了,你们走吧!”“走?她们往哪儿走?”二汉又摆出死猪不怕烫的架势,“不能走!你们还得把俺领回俺尿尿那地儿,要不俺还找不着道回去呢。”最后,老公安把二汉送回了旅社。
   就这样一个人,你去跟他较劲儿,你不是缺心眼子是啥?货真假实的二百五!二凤用手指戳着大虎的头如此数落说,大虎唯唯诺诺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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