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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家那棵老榆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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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23-2-20 15:33:10 | 显示全部楼层 |阅读模式

      
                                          邵云瑞
    我家院子里种了很多树,有父亲种栽的,有母亲栽的,有叔叔栽的、有我栽的,有弟弟栽的、还有自己从地里长出来的。大约有五十多棵,十几个品种。其中枣树居多,有冬枣、小枣和铃枣。小枣除了那棵五十多年的老枣树,还有四棵金丝四号。其它的有桑树、槐树、椿树、桃树、杏树、石榴树、无花果树、白蜡树,还有一棵马尾松树。
榆树和柳树现在没有了,那是老枣树之外种植在其它树木之前的一茬树,是父亲栽的。当年我家的榆树林算得上我们村的一道风景,郁郁葱葱,好鸟相鸣。我父亲栽树的时候,测量细心,定位准确。横看,竖看,对角看都呈一条直线。树下冬春季种菠菜,夏秋季就让树下的地闲着,因为浓密的树荫下见不到阳光,长不出瓜果蔬菜。
可是,那一片树林却成了我的乐园。那些树一律笔直向上,粗细正好适合我攀缘着爬树或在树下游戏。树荫下的空气特别新鲜,又凉快又爽快。
    夏季晚上,树下出蝉很多,我在晚上开饭前跑到树林里转一圈,就能捉到二十几个金蝉。浓盐水腌过之后,再加点油水,在热锅里一煎,咸香可口,足够一家解馋了。
    年久的树下会长出蘑菇,是那种鲜味十足的口蘑。阴雨天后,采集一二十个,洗净切片,撒进晚饭的菜汤锅里,熬出的菜汤特别好喝。
    因为那些榆树很高,喜鹊们到我家树干高处分杈的地方筑巢。引来的鸟儿一群一群的,各种鸟儿的叫声伴随着我的早晨和傍晚。
    喜鹊会报喜,这事是真的。我叔叔结婚的那一天,三四十只喜鹊排着队在我家院子上空飞舞,一边叫着一边盘旋,在空中形成了一个首尾呼应的漩涡,非常好看。
    母亲告诉我:“你看,喜鹊来给咱家报喜了”。我就想,这些喜鹊领头的在咱家树上筑巢,它是带着它的护兵们到咱家报恩来了。
后来我叔盖房子
,父亲把长得粗壮健直的榆树伐掉了。他在伐那棵带着喜鹊窝的榆树的时候,我心有不舍,搂着那棵树看上边的老鸹(喜鹊)窝。父亲瞅了我一眼,他知道我的心思。可是,盖房是大事,少一根也盖不起房子。而且,父亲对我叔那可是掏心掏肺的感情。有好的,他绝不会用差一点的去充数。那棵树也被伐掉了。
    这里我要说的是一棵比我家的老枣树还要早一茬的老榆树,那是我的老爷爷为我们载下的一棵树
    我家的老枣树是我叔从我姑姑家背回来栽上的,它的生长期穿越了那片榆树林和柳树。柳树因为虫灾,被天牛损坏了。姑姑嫁到我家向东二十五里远的流口村。在农村,这就算是远嫁了,因为两村之间没有大路可走,曲里拐弯的乡间小路不知要多走出多么远。枣树刚移栽过来时,枝杈是完整的,有两米多高,已经有三年树龄了。叔叔是沿着“八一”渠的河堤走回来的,从那么远的地方把枣树背回家,不是一件容易事。
    栽上枣树的那一年,是1971年,至今已有五十二年,现在它已经长成主干粗壮,枝繁叶茂的大树了。树冠笼罩半个天井,春天花香,夏日绿荫,秋后果甜给我们一家带来不少福气。
    伐掉老榆树的那一年,也是1971年,是先伐掉老榆树又栽上枣树的。
    七岁那年,日子很苦。青黄不接的春季,一家人没有饭吃。父亲春季上河工,一去就是四十天。那时候上河工是挣不到钱的,一天计一个工,一个壮劳力一天最多能给十二分。父亲是建筑学校毕业的,有文化又能干,是挑河、筑堤的能手。大队部每年都让他到很远的地方去筑黄河大堤。他干的是苦力活,每次回家,他都会苍老很多,手上的硬茧连成片,纹理中间渗着血。工分值不了几分钱,而且还不能及时兑现,按“人七劳三”转化成口粮,分给每家每户。“人以食为天”,钱重要,口粮比钱更重要。在那个时候,口粮就是命,宁可没有钱,不能缺了粮。工分如有结余,也要先转借给缺粮户,好让缺粮户能够吃上饭,度过那个艰难时期。农民的来钱的渠道,就是家里养着的那三四只母鸡。“母鸡屁股当银行”说的一点也不假,一个鸡蛋能卖九分钱,两个鸡蛋就能比得上整劳力一天工分的价格。
    文革时期,日子穷,水利工程一点也不落后。那年公社在我家附近上了一个项目,是挑潮河。潮河两岸的村民派去出河工。河工干活虽然挣不到钱,但是饭是管饱的,因为吃不饱饭人们就不能干活。
    我的同龄人大多都要过饭。当年出门讨饭不是什么出丑丢人的事。我的母亲就曾带着我的弟弟妹妹到外村要饭供我上学。而且大人们对孩子的评价好像是加了一项指标,就是当有人给提亲的时候,对方的大人对媒人问的第一句话就是:要过饭吗?如果回答要过饭,那么,这一项考察算过关。
    我没有像一般讨饭人那样拖着打狗棍挨家挨户去要饭,可是,我却跟着大人到工地上去要过饭。
    当年我七岁,周岁六岁,体格瘦小,但挺爱说话。带我出去要饭的是我的一个远房姑姑。最初是姑姑牵着我的手,到工地上那些半上半下的地屋子里去要饭。河工们见她领着一个孩子不容易,认为我是她的孩子,掰上一大口干粮递给姑姑,他认为那样就能把我们打发走。姑姑说:“这个孩子也是一个要饭的,你也给他一口干粮让他吃上饭。”于是河工大叔就再掰一口干粮递给我。我伸手接了干粮,放进自己的饭袋里。
    几天后,对要饭的路数我也熟了,而且,姑姑牵着我的手要饭,河工们知道了我们俩的关系,也不再可怜我们。带着我不仅走不快,有的河工大叔对一次掰出两块干粮心有不舍,多数时候是两个人进一家地屋子,只要到一块干粮。
   于是,姑姑就想让我独立去要饭。虽然我的个子小,但是走路并不慢。要饭的关键是要抓住时辰。河工的饭食头就是那么半个多小时,能多走几家,就能多要一点饭。
    我就问姑姑:“你要饭对人家叫大叔,我该对人家叫什么?”姑姑说:“咱这些要饭的,就不讲究那些辈分了,我叫大叔你也跟着叫大叔就行。”
    于是,我要饭不管见了谁,统统叫大叔。
    靠近我们村子,在潮河两岸的河工们是我们村和附近村子里的村民。我的姥姥家离我们村只有四里路。所以,我到哪个地屋子里要饭,那里大多就有我的家人或者亲戚。有时候地屋子里的人会分别掰块干粮给我,空手出来的时候不多。
    不过,我对他们的称呼却招来了不少麻烦。比如,我向我叔要饭也跟他叫“大叔”,对我的舅舅也叫“大叔”,旁人就发出对我的耻笑。更有甚者,对我的“老万春”爷爷也叫大叔,这就惹得他生气了。家乡人的辈分观念很重,他回家见到我的父亲,说:“你快别让你家孩子到工地上去要饭了,全村子的人,都让你家小子抹和(huo)成一辈了。”
    那年黄河河堤工程比潮河工程结束得早。父亲从工地上回来了,他的饭量很大,我要回来的干粮不够我们一家吃。父亲就打算卖掉我家的老榆树度过难关。
    我早晨早起去要饭,父亲在家里把那棵老榆树刨下来了。刨树是个累人的活,已经成材的榆树底下的那个大主根,长得很粗壮,很难截断。
    刨下榆树,父亲就够累了。起初打算用小车推着去赶富国集卖树。富国村在我家向西二十五里路,又粗又长的树身在小车上很难装好,推着它去赶集也是一个很费力的工作。父亲对我母亲说:“东鲁咋还不回来啊,回来我点心上一口干粮再去赶集也有点力气啊。”
    那天因为我起得早,要到的干粮真不少,一个饭袋子装得满满的。我已经不能用手提着它,只好双手抱着往回走。
    在回家的路上,遇到一个比我大三岁但是睡觉耽误了饭食头的要饭的。他见我要了那么多干粮,就起了歪心眼。他伸开双手,叉开双腿,拦着我回家的路。他的身量和力气比我大得多,我逃不出他的堵截,那一袋子干粮被他劫走了,连饭袋子也没给我留下。
    回到家里,父亲已经去赶集卖树了。生产队里的马车正好也去赶富国集,他就匆匆的空着肚子跟车出发了。
   那棵老榆树卖了三块钱,让我家度过了那年的苦日子。
   那时那棵老榆树,已经生长了二十多年。据父亲说,一开始在它的旁边是一个供人们求神拜佛的佛屋,后来我二爷爷拆掉佛屋在那里盖起了房屋。老榆树正好在房屋的东边。
    风和日丽的日子,我奶奶、二奶奶、万奶奶就凑到树荫下做针线活儿。饥寒交迫的日子,人们也不忘到树下去享受那段荫凉。
    半个世纪过去了,老榆树没有了,老人们也没有了。看着眼前这各种各样的树,我的心里还在惦念着那棵老榆树。它的存在让我家度过了那年的大饥荒,那是先辈给晚辈撑起的荫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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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23-2-21 13:43:05 | 显示全部楼层
拜读邵老师佳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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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23-2-24 07:57:24 | 显示全部楼层
欣赏佳作,分享精彩。问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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