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河西雪（组诗）
甘肃·陈思侠
河西雪
这么说吧，春天没有两情相悦
你看，迎春花没有分娩，柳叶未剪
苍白的解说词是：白雪
一山高过一山的雪，覆盖过了
记忆的种子，那些呼吸的重量
河西春迟。西风咀嚼的雪粒
像歌唱的音符，要到树林里去
到草甸子上去，在一座蒙古包前
堆满了白马的阴影
那么轻，像一团迷雾
这些细腻的步履，从西凉到沙洲
拖着孤单的心，像一枚陶埙
展开了酸甜苦辣的心绪
一驿过一驿，烛火加深的
那是民谣。噢，那些苦痛的花
第一墩
透过凌空的玻璃砖
烽火墩的高度，一下子攒足了力气
这是深渊，历史的、时空的
这个夕阳下的魔镜
让人失血。走空了脚印
悬崖堆雪。托来河空了
那么多的反光点，那么明净
它们不传狼烟，不吹号角
甚至那么轻盈，没有流苏
黄土夯筑的壁垒也空了
一个西出关口的人，一个
走尽了天涯路的人
他的心，已经离开了自己
像纸灯笼，被高挂，被燃烧
红柳
红柳把河西大地弯成了
弓形
那种力量，在嘉峪关的垛口
在单于胆寒的遮奴障
像拖刀客耳鬓的玫瑰
带了嗜血的温柔
没有叶片，只有花束
没有春天，只有热血
在寒风中刻蚀的，是沙场和马革裹尸
是一滴失色的眼泪
这笔直的旗杆，催生波澜
催生了多少绝望和血性
喋喋起处，有多少秘密沉埋
有多少春天，被打磨的尖利
让漠北的风沙，狂了又狂
一粒雪
这么风情的舞台，也只有你
那透明的嘴唇，告诉我
这个冬天的寒冷
不过是迷失的一段笛音
或是，南唐后主的虞美人
其实，你就是一曲霓裳
衣袖款款，羽翼薄如蝉翼
呵呵，拿锦绣江山是换不去的
那是一支冷艳的玫瑰吧
说了秘密又说孤独
可你竟是一滴水！从明亮的眸子里
从心灵的波澜中
溢出来。那么坚硬
你拥有的阳光，也是那么坚硬
呵呵，我坐你的温床吧
其实，我那么忧伤
我有过那么多的期待
份量很重，像一根骄傲的火柴
燃烧着你的瞬间。一个又一个
我那么痛心。我不是为了冰凉
窗花
只是一片羽毛的想象力吗？
这个早晨的青花瓷已被打碎
不要说镜子，不要说爱
一切都在缓慢的移动中
被注视的，是我手掌间的伤口
我从来不说爱情。就像你
知道我童年带来的衰老
那么迅疾，一转眼，大地过去了40年
这孤独的部分，只有被相爱书写
只有被相爱遗弃
那么真实。不及秋风挽留的落叶
简单、幸福，带着节日的光彩
从声音的背面，在光阴的背面
快乐了是一滴水
悲伤了是一滴水
归宿
我们回家吧，太阳累了
我们辽阔的心灵旅程
不是明媚就是哀伤，就像暖
一点点融入我们的身体
就像一片花瓣，带了风的平静
我总是说，美丽的生活
大雪留下了纯洁，留下了梦
你看见的，在薄暮中
我的皱纹，就是这样荡开的
旷大的时光，只为一个春天设伏
这不是积雪。这些细小的结晶体
它们有过多少不安和静谧
在一个人一生的轨道上
且歌且舞，像一个预言家
在教堂里俯下了沉默眼神
北纬38度
星星的牙齿，咀嚼出甘草
38度的甜
山羊在高坡夜观星象
学识，远在诸葛孔明之上
它抖动胡须，指认出明朝的暴风雪
由此过境
稼穑没有隐身术就收割吧
牛羊没有饲草垛就转场吧
离开巢穴的寒鸦今晚借宿
没有谁会遗弃，没有谁
会不在掌控之间
星星的牙齿呷呷响
北纬38度，诸如空中花园、死海
诸如金字塔、撒哈拉沙漠
非常地带，没有哪一个
会不在掌控之间
青稞地
牦牛遍野，一个藏人转身
防风打火
青稞地，翠鸟的歌声打开
远来的骑手专为爱情
白帐房，蘑菇一样开
青稞青，月光的供养地
雪水在倾听，面对面这么近
睁开眼睛，唤醒了镰刃
青稞弥散的麦香
像一把盐，在日子的心脏里
卑微的生命奶养了高原
一个藏人抬头，拉了拉黑礼帽
像一团点燃的篝火
青稞地，歌谣爬上了天堂
出塞
一个人的孤独
是一吨雨水酿成的
诗人王维，清瘦的袍影
拖长了阳关道
今晚的临别宴，一杯酒
酿了千万里相思和离恨
诗书空洞，孤独
能饮三杯无？
哒哒远来的蹄声，在长河间
像一袭橘红的落日
在心灵里，撞击了
涟涟泪水
诗人王维，离绿洲远了，离故人
隔了一首边塞诗的风尘
阳关，像内心凄迷的句号
沙枣花
阳光打铃。风尘里的青瓷
越来越透亮了
放羊人采食之，一群郊游的
城市白领采食之。以致在都市的
书桌前，摆放之；在市场的拐角处
叫卖之
从舌尖开始，乡野的甜
从浮躁的生活开始，安静时光的甜
从雾霭穿肺的疼痛开始，梦想的甜
真实的甜，像浮光中的鸟鸣
越来越清晰之
一朵一朵小小的花骨，被咀嚼成
迷失乡情的盐巴
血脉的潮汐，乡土的雨水
轻盈说出了足够坚硬的证词：
远离爱，背离春天
如何打开幸福的窗户
像打碎的一地青瓷，炽烈的疼痛中
沉默之，孤独之，顾怜之，悔恨之
流沙坠简
声声叩问，沾血的落梅
关外一字一句
都是疆场上疾飞的流星
墨斗一弹，刨子频推
噗噗，他吹掉了多余的刨花
眼前下了一场鹅毛雪
熟练的木匠
平凡的胡杨木化为神奇的归心箭
长夜的雕凿声，是醉心的音乐
最锋利的刀刃，刻下了
最柔软的心里话
横撇竖捺，就听得月亮一声叮当
落于笔锋。有棱有角
游子的相思和诗人情怀
将竹简攥成了故园的田垄
作者简介
陈思侠，甘肃作协会员。作品见《诗刊》《星星诗刊》《飞天》等，出版《我指给你看酒泉的春天》《凿空》《酒泉百景》《飘移在酒泉的历史遗迹》等作品集多部，获得甘肃第八届敦煌文艺奖。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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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21-6-12 11:47:58