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岳母(《野老散文选》之二十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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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20-11-15 04:38:14 | 显示全部楼层 |阅读模式
岳母与养母是干姊妹,娘家都是前寨山村,也就是电视剧《地雷战》中出现的那个原始、贫穷的小山村,当然现实中的前寨山村远比电视剧中的那个小山村富庶、文明。养母叫刘桂珍,岳母叫刘桂芬,养母大岳母七岁。我们两家生活在同一个村里,先前都在第十一生产队,后来村里将十二个生产小队进行合并,重新调整成十个生产小队,岳母家被分在第七生产队,我家分在第九生产队。
   一九八一年春节过后的一天,养母到村北的小河里洗衣服,正好岳母也来洗衣服,两位老姊妹相遇了。岳母问道:“大姐,听说小来(我的乳名)和他那个对象拉倒了,是真的吗?”养母说:“是的,这孩子拧性了,拉倒了。”岳母说:“等着,俺去给他说个媳妇!”养母说道:“别去说了,把你们家的闺女给俺一个做媳妇得了!”岳母说:“真的?”养母说:“真的!”岳母说:“大嫚早出嫁了,二嫚、三嫚,你要哪个?说吧!”养母说:“二嫚!”岳母说:“好,一言为定!”从此,岳母就成了我的准岳母,两年后,岳母就正式成了我的岳母!
   妻小我三岁,当时她正在廊坊伯父家里帮着带小孩。我们算不上青梅竹马,也能够得着两小无猜啊,我们在一所小学读书,她比我矮三级,放麦假、放秋假时,我们在一个生产队参加劳动,或是拣麦穗,或是拾掇花生,或是割地瓜蔓。劳动中,有说有笑,有疯有闹,她叫我“山田”,我喊她“鸠山”,都是电影里日本鬼子的名儿,一直叫到婚后女儿出生。妻当时是一个十分漂亮的姑娘,在我们村里是数一数二的美女,性格也贤惠、随和,那年,她二十岁,我二十三岁,我们两个人的婚事就这样在养母和岳母的“包办”下成功了。妻从廊坊回来后,我到他们家里“送女婿看”(订亲仪式),第一次喊岳父岳母“爹”、“妈”时,岳母高兴得有点合不拢嘴儿了。
   八二年春天,我家开始盖新房。当时,岳父在公社企业里当负责人,托人买着了较便宜的木料。开工后,岳父张罗着工地上的事儿,我和妻就专管买菜和工地杂物的供应。养母和岳母就在家里做饭。在岳父岳母的帮助下,我们顺顺利利地盖起了新房子。转过年正月初九,我和妻步入了婚姻的殿堂,腊月十八女儿出生了。
   八五年春季,妻决定把家里重新修建并打平房、打院子。那时,我任毕业班的班主任,教着语文、政治两门学科,预选在即,实在是腾不出身心来顾家的。养母专门带着女儿,女儿把养母缠得紧紧的。妻要负责用料用工的全部协调工作,还要负责指导施工,实际上是东家、工头、技术员于一身,瓦工、木工全管。这样,做饭的重任就落到了岳母身上。早晨,要早起,做早饭;中午,工人们吃完饭,要收拾碗筷,择菜,准备晚饭,沒有时间午休;晚上,等工人们吃饱喝足,已是夜里九、十点钟了,岳母又要拾掇、清洗、准备第二天早晨的饭菜。一天之内,岳母只能休息三、四个小时的时间,这样的日子,一直有近四十天,人累得瘦了一圈儿。
   房子里面按照妻的设计要求建设起来了,并又让木工打了几件家具,平房盖起来了,院子地面也用水泥打起来了,四十多天的工程完工了。但是,我们的点滴积蓄也用完了,并且还拉了三千多块钱的债,那时的三千元远不止现在的三万元。于是艰苦的日子开始了。那时,我当民办教师,每月只挣五、六十块钱的工资,紧紧巴巴的能够我们全家五口人的日常生活开销,债只能是每年秋后等卖完了苹果、花生等来还人家一部分,还要留一部分置办来年的农用物资。养父年纪也大了,近七十岁了,山里的活儿一个人也干不动了,妻就白天上山下地干活,晚上手工钩花挣钱补贴家用。后来,我又考取山东广播电视大学汉语言文学专业函授班,每月要到县师范学习五天。那时的日子是一生中最苦最累的时期,记得有一次买咸盐时家里只有一角五分钱了,我们去买又觉得丢人现眼的,妻就央求邻居一小孩儿帮忙去买的。我去函授这五天,骑着自行车带着铺盖,每次带的五元钱花了了,就找借口请假回家,但我的学业成绩一直是班上第一名,坚持了三年拿到了毕业证书,后来评中级和高级职称时都是因为有这个早期的文凭。
   就在我们最困难的时候,岳母伸出了母亲那两只平凡而伟大的手,帮着我们度过了难关。岳母建议她的大儿子把她家的地同我家的地在一起种,这样山里的活儿由养父和大舅哥两人管理着,播种、收获时节岳父、我和妻都去帮着,平时就把妻解放出来去干别的活儿。岳母建议妻子去往下面妇女手里放花放网,(花、网都是我们这儿的手工钩织品)来挣钱还债、补贴家用,妻子干了几年,就把债还完了。那个时候,岳母不会钩花,只会结网,结网慢反而沒有钩花挣得钱多。她老人家领回几块结网的线,白天黑夜地结,交上货领回钱来,就送给妻,或者买些东西送给女儿蕾蕾。那时的钱不贬值,一元钱能在赶集时买回好多东西啊。那段艰难的日子里,沒有岳母的帮助,我们会更累更苦!终生记得那段岁月,终生不会忘记岳母的恩惠!
   ……
   二00五年五月的一天早晨,我上班还沒走,岳父来到我家,告诉我和妻说你妈病了,心口和腰都疼,疼得直不起腰来,让我带岳母去县医院检查一下并进行治疗。我电话通知学校将工作安排了一下,叫了辆车便和岳母一起到了县医院。我先找到了在县医院心电图室工作的我的一位学生,她听完了病情介绍后说先做个胃镜检查吧。做完了胃镜检査后,我便和岳母在等结果,大约等了能有一个多小时,医生推开化验室的门伸出头来说道:“谁是刘桂芬的家属?”我一听,当时头就“轰”的一声,觉得老大,因为我清楚医生叫家属而不叫病人,病人的病一定是绝症!我进到医生的办公室里,医生拿着检查报告告诉我,岳母在胃口下方处长有一个鸡蛋大的肿瘤,需要马上手术,否则很快便不能吃饭喝水。我问是良性的还是恶性的,医生说根据胃镜提取的胃液与粘膜分析是恶性肿瘤,又问是中期还是晚期扩沒扩散,医生说根据肿瘤的大小和病人疼痛来看,应是中晚期,但扩沒扩散那得手术后才知道。幸亏岳母不识字,也缺乏一定的生活常识,出来后,我告诉岳母是胃穿孔,必须得作手术,否则还得疼。我把实情告知了我的那位学生,她建议年已七十有五的岳母去烟台毓璜顶医院做手术,因为那里保险系数大。再后来发生的事儿,有读过我的拙作短篇小说《生死盼》的朋友,什么都就明白了,因为小说主人公胡桂芝的原型就是我的岳母啊!
   我有一位剜胫之交的朋友海兴在毓璜顶医院工作,他也是我的爱生。我把岳母的情况通报了他,让他在医院里先做好了准备工作。岳母听说要做手术,说什么也不去,她说:“这么大的年纪了,不去做了,就是死也死得了,净还得给你们花钱!”我说:“妈,做不做手术是另一回事,人家海兴让你去烟台复査一下,看看是不是真的胃穿孔啊!”岳母任信我,信任海兴,因为他最清楚我们两人的关系和感情是如何的深厚。于是,岳母被我骗去烟台,海兴在医院中早就做好一切准备,海兴告诉岳母说,这里的医生说必须手术,否则还是疼,在海兴的开导劝说下,岳母愉快地住院了,做着手术前的检査和准备。手术那天,也沒让岳父知道岳母得的是什么病,也沒让他老人家来医院。手术刚做完,助手们还在做扫尾工作,主刀的孙化军专家就走出来告诉我说:“于老师,老人家的肿瘤已经扩散了,胰头上都长满了大大小小的肿瘤,就跟葡萄似地一串一串的,而那里是胆管与肝管都经过的地方,即使年轻的也不太敢给他做手术,下来手术台的几率很低。我只给老人切除了胃里的肿瘤,将胃切除了五分之四。不做手术,连半年也活不上;这么一做,敢保能活半年!”我哽咽了,一句话也说不出来,孙化军主任拍拍我的肩膀说:“你,尽到了当小辈的责任了!”
   孙主任什么时间离开了我,我也不知道。脑海里乱七八糟的,好多好多往事涌上来,眼泪不知不觉地淌下来,一任它流吧……妈,您应该早有感觉呵,您为什么不让我早早地带您去检查呢?这一拖,拖得要搭进您老的生命呵,这一拖,也拖得我们做小辈儿的终生心疼啊!
   到了阴历十月份,岳母身体状况更糟了,吃不下什么,还是疼痛。我就让村卫生所的医生来我家定时给岳母打吊针,打营养液,打止疼药,打一个疗程是七天,这七天里的费用是三百七十多块钱,一直打倒来年阴历二月二十五日岳母走了,这期间我小姨子送来一百元钱,岳父送来一百元钱。
   岳母临走那天,大约是在上午九点半左右,总也合不上眼,我知道这是一个弥留之迹的母亲在等她那个儿子啊!我不忍心看这揪心的场面,坐在门外石台上默默流泪。
   当灵车要开动时,我跪在灵车前放声大哭起来,眼前化幻出二十五年前,在北河边洗衣时养母与岳母对话的场面:
   “大姐,听说小来和他对象拉倒了,是真的吗?”
   “是的,这孩子拧性了,拉倒了。”
   “等着,俺去给他说个媳妇!”
   “别去说了,把你们家的闺女给俺一个做媳妇得了!”
   “真的?”
   “真的!”
   ……
   后来,村里的人说,刘桂芬病后沒有这几个女婿,她不可能活上那么长的时间。人,养儿育女为的是什么?做儿女的为老人做什么都是应该的!如今,养母也走了,每年清明节、阴历十月一日,我都按时去给两位母亲上坟。走到坟前,摆上贡品,捧上纸钱,洒上白酒,我都会说:“妈,小来看您来了!”
   岳母,养母,两位母亲,您能听见吗?来生,小来还是愿意做您的女婿,做您的儿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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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20-11-17 10:56:49 | 显示全部楼层
含着泪读完的,因为我的母亲也刚刚离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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