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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
这年端午节后，王清香家里的空气觉得空前沉闷，少了欢声笑语。
婆婆李慧星，见人讲话先用拖腔“唉”一声，三言两语，没有以前的话儿多，还心不在焉的手里拿着东西到处找；王清香拉长着脸，除了去生产队出工，回家吃完饭就一头钻进自己的房间里，关着门好像是要让人吃闭门羹；张生产对家里的“危机”视而不见，不理不睬，我行我素的乐哈着笑脸，一有空闲跟队上小孩玩得火热。
王清香嫁来李慧星家一年多了，与丈夫张生产婚后恋爱有加，同婆婆的关系如亲生母女，从没红过脸，连重话互相都没说一句。一家三口各自自觉覆行自己的职责，婆婆做好家务，夫妻俩出好队里的工，家庭和睦得让人嫉妒。突然，婆媳就为过端午节称肉的事，闹起了气氛紧张。
端午节这天，王清香早起去食品所称了两斤肉回。婆婆李慧星以为过年难吃上一回肉，过个端午小节称一斤肉吃足够了，唠叨责难王清香大手大脚，不知细水长流过日子。在那贫困的年代，无钱吃肉，对吃肉认为是不会过日子的奢侈表现。
王清香起先让李慧星叨，没作理。李慧星要让王清香以此记取教训，不止一次的絮絮叨叨的叨着，叨出王清香的气来说，你多知道细水长流会过日子，与爹造了几栋房子留下？在那年代有遮雨的土巴房就不错，哪有人造得了几栋房子的？这句话剌伤了李慧星的心，说自己活不几年要入土，这家庭归根结底是儿子和媳妇的，她活在一天要为他们的家庭夯实基础考虑一天，能节省节省点。王清香觉得平时婆婆节俭的不行，连有油的菜要省给儿子张生产和她吃，平时吃肉少，趁过节日多称点，让老人补下身子，也是对老人的尊爱，没想到遭到婆婆的非议，心里不好想的憋着怄气难消。
之后几天，李慧星见媳妇王清香出工没有吃饱饭，还在生气，真恨自己直肠子忍受不住当时的一时冲动，弄坏了媳妇身体怎么办？李慧星疼爱媳妇要打消王清香肚子里的气，让家庭重现和睦的欢声笑语，可一时又想不出好的办法。
这天早上，李慧星去菜园摘菜，看到陈腊梅去村口塘里洗完衣服往回走。陈腊梅朝她一望，问，李婶，愁眉不展的心里有什么事？李慧星顿觉眼前一亮，想请陈腊梅从中帮助调解媳妇与她的不欢。
去年，陈腊梅与王清香一同嫁来队里，暂时都还没有孩子。陈腊梅听了李慧星讲了为端午节称肉的事，婆媳关系处于尴尬，笑着说，李婶，这事好办。陈腊梅叫李慧星煮熟两个鸡蛋给她。李慧星回家照办了。
第二天，吃了早饭，陈腊梅拿了两个鸡蛋，同王清香一同去生产队割青草肥田。陈腊梅割了一担草踩进水泥田里，上岸等王清香把割的草挑来，给她鸡蛋吃了接力气，帮她踩完草一同收工。
全队社员都把割的草挑来踩进田里收工了，王清香才挑一担草姗姗来迟。她饿得满脸汗珠直往下滚，每迈一步显出非常艰难的样子，挑到田头，把草担往田埂上猛一放，有气无力的瘫坐在地上，喘着粗气。陈腊梅急忙拿出两个鸡蛋给王清香，王清香见到雪里送炭的鸡蛋，如获至宝，饥肠辘辘的大口吃起来，吃完才记起自顾自吃忘了分给一个陈腊梅。
王清香吃完，刚才挑草饿得颤抖的身子舒服多了，不好意思的对正在帮她往田里踩草的陈腊梅说，我全吃了，你哪来的蛋？陈腊梅说，你猜，反正不是捡到的。王清香下水田踩着草说，你已经很累，不要你帮，先收工回去。陈腊梅说，一人不抵两人手，把草踩进泥田里一道收工回家。王清香说，是你带来接力气的鸡蛋让我吃了？陈腊梅说，我每餐吃饱饱的，还带什么蛋接力气？王清香说，那是哪来的鸡蛋？陈腊梅说，是你妈（指婆婆李慧星）刚才送来的。王清香说，我妈说我端午节肉称多了，怪我不晓得细水长流过日子，我不服反唇几句伤害了她，她怎么会送？陈腊梅说，可怜天下父母心，端午节见你没吃肉，你妈心情忒不好，肉只给张生产吃了一点，其他用盐腌留着给你吃。她这几天见你吃饭少，又要队里出工，心里很难过。今天知是队里干割草活劳动强度大，怕你饿就把鸡蛋煮熟送来了。
王清香一听，既愧疚又感动，泪水湿润了眼眶。
陈腊梅帮王清香踩完草，收工回家的路上，推心置腹的对王清香说，你想过没有？你妈说你端午节肉称多了，心想是怕把钱吃了今天的肉，无了明天吃盐的钱怎么办？当然不会至于这么严重，但要知道她的本意是想把日子今不穷明不富的均匀过下去。反正家庭归根结底是你和张生产的，她离世带不走一点。能节的节，可省的省，积少成多，集腋成裘。你目前住的是土巴茅房，难遮大风大雨，她有心想同你们一起为改善居住条件，帮助你们起个好一点的砖瓦房子……
王清香听着陈腊梅述释母亲的“发家”心迹，油然对李慧星产生了感激之情，真恨自己枉了婆婆的一片好心，不该无理顶撞创伤她。
陈腊梅见自己的话产生了效力，继续说，你顶撞她，问她细水长流的会过日子同你爹造了几栋房子？打人莫打脸，伤人莫伤心，现今一家有遮雨的土巴茅房住就不错，哪有谁造得了几栋房子的？再说你婆家公公死得早，她守寡养大张生产不容易。以前清贫惯了，舍不得为自己在吃穿上花钱，老人的这种心情做子女的要理解。家里办事先应向她沟通，多遵求老人的意愿，这样会避免出现情绪冲动……”，
听了陈腊梅的一番话，王清香茅塞顿开，表示回家向婆婆赔礼道歉，一定搞好婆媳关系，不再伤害她，好好孝顺她，关心她。
果不其然，王清香终于跟婆婆李慧星和好如初，恢复了如亲生母女的关系，受到了队长和全队社员的称赞好评。
王清香后来知道陈腊梅为调解她和婆婆关系，费了一番心思周折，觉得她是个热心快肠愿意帮助人的好人，跟她逐渐来往亲密起来。
二
这几天，王清香左脚崴了在家养伤，不能出工队里干活。
陈腊梅去山上割青草肥田，没注意到一只短尾蝮蛇从草丛中窜出，咬了她右脚管一口。
这短尾蝮蛇乡下人管叫“土地婆”，是最有毒的蛇。有话说，遇到土地婆，上午咬到下午打锣，打锣就是人死了送上山埋。陈腊梅被送进公社卫生所医治，不解痛，全身高肿得像吹足气的死猪，生命垂危。
王清香的外公是当地十里八乡的有名医生，医术很高明。王清香小时在外公家，常随外公上山到野外采药，认识了不少治疱诊疖、蛇咬和去毒解疼的中草药，还会背《药性赋》。外公夸她悟性好，就不释手的教授她。
王清香知道陈腊梅被土地婆蛇咬伤，急得在家里团团转，要去山上采药，脚不能走。没有办法，只有请队里玩得好的两个妇女，轮换的背他去到西岭山的一个荫涧里，采了几样的“草”，拿回捣烂，叫人送去公社卫生所，敷在陈腊梅被蛇咬的伤口上。真的很有效，不到两个钟头，陈腊梅身上的肿慢慢消退，撕心裂肺的疼痛叫声渐渐减弱，悄然无声的进入到了睡梦里……
陈腊梅的丈夫长年在水利上做施工员，很少在家。婆婆是个青光瞎子，还耳朵背听不清，家里内外靠她一把手。虽然家里的事忙不完，但只要是王清香有困难，她都要放下自己的事去帮助她。
这几天，王清香患了伤寒病起不了床，男人张生产去远地为生产队找副业不在家，婆婆李慧星衰老。陈腊梅替她请来公社卫生所医生打针医治，虽有好转，但不能吃饭，做梦想吃油条。一两粮票五分钱一支的油条，只有离村子近二十里远的镇上不定时的有卖，要买到得碰运气，还要夜里去守候排队。
陈腊梅为了给王清香买到油条吃，只有在下午队里收了工，要摸黑往镇上赶。第一天陈腊梅去到镇上做油条的铺子，到时夜幕已经降临，从油条铺子房漏出灯光的院子里有人排起了长队。陈腊梅赶忙站进队，以为马上能买到，一问才知只有明天一早有油条，且数量不多，要想买到只有虔诚的隔夜站在队列里等。
这排队的人大多是为孝敬老人，疼爱孩子的人，买回家为他们打牙祭。他们中多是下午从队里劳动收工赶来，有的卷起的裤腿还没放下，一副疲惫不堪的样子。大家先是站着，后是用袋子和扯把草垫在地上坐着。等到要睡了就互相背靠背的打个盹。大家耐心的等着，无手表的向有手表的时不时问起几点钟了，问一回总要怀疑手表不准，说为什么天亮得这么慢？
终于等到了天蒙蒙亮，油条铺子打开窗口门，开始卖油条。排队的人从地上哗地站起，一个接一个的紧站着，生怕有人插队。前面只买了几个人，卖油条的人把头探出窗口，告诉排队的人说：油条没有了！人们一下散了队，七嘴八舌的骂道，骗老子等了一夜，又是把油条走了后门！骂也是等于零，朦胧中只见有穿着不跟社员样的人拿着报纸包从油条铺子后面走出，排队的人眼睁睁的看着油条被吃公粮的人拿走了。
为买到油条，陈腊梅跑去镇上站了三个夜晚的队，终于被她买到了一人限定只能买到三支的油条。当王清香拿起盼望已久的油条，咬上第一口那久违的香气从嘴里溢出，对陈腊梅感激得差点要跪下，口里不停的说，你为了让我吃上油条不辞辛苦，叫我真不好意思！
陈腊梅与王清香成了一对知冷知热的知心姐妹，似有一天不见如隔三秋之感。当然，王清香有婆婆李慧星还能做家务空闲多，是她去陈腊梅的家多。
这是夏天入伏后的一个午饭后，全队的社员都在午休，有的睡觉，有的闲聊，有的串门。王清香发现陈腊梅上午没出工，以为她是病了，一收工吃完午饭不休息就到她家去看究竟。
她进门，见陈腊梅的婆婆坐在堂间的竹床上，眼睛看不见用拐杖敲地嗵嗵作响的骂，发狗瘟的，偷凉粥吃把盆子弄得咣咣响，你以为我没听到吧？好大的狗胆子，不快滚开，腊梅看到要打死你！
王清香趿着木片凉鞋进屋，老人隐约听到王清香脚步声，当是陈腊梅，说，腊梅，有狗偷凉粥吃，弄得咣咣响，快赶走它！
王清香进屋听老人急叫，没听到有狗吃粥的声响，只好不明方向的用手掌击拍看，大声嚷道 ，坏狗，还不走，我要打死你！王清香还是没看到有狗从厨里房里跑出来。
王清香知道老人耳背，眼不清，是错觉。她进屋没见到腊梅的人，准备大声问老人腊梅在不在家。这时门外有人喊王清香名字，就离开了。
喊王清香的人，是背她去山上跟陈腊梅采蛇药的妇女黄菊，为问三天前的下午干什么活路，便于晚上好记清工分。王清香告诉黄菊后返回陈腊梅家，见大队支书从她家大门出来。
王清香进屋掀开布门帘，进到陈腊梅房间里，陈腊梅的房间与婆婆坐的堂间相通，只隔个布门帘。王清香见陈腊梅满头大汗正在对着镜子用手拢篷乱的头发。陈腊梅要在往日见王清香来早就笑着打招呼了，今天，陈腊梅做出一脸的不高兴，只对王清香不屑一顾的看了一眼，气呼呼的只一“嗯”，半句欢迎话也没对她讲。
王清香以为大队支书来，怕是告诉陈腊梅丈夫在水利工地上发生了什么不好的事，惹出了她的不高兴，忙问：“你男人张生财在水利工地可好？这里的人把丈夫叫男人。
陈腊梅对王清香来屋两次的全过程，隔着房门的布帘全知清了。
王清香这一问，陈腊梅就没好声气的应答王清香说，我男人在水利工地好不好，关你屁事，想他了？两人在一起口没遮拦，无话不讲，这样的话，在之前，王清香关心的常问起张生财，陈腊梅给她也是这样开玩笑的回答。但往次陈腊梅的讲总要伴以笑声不止，这次听来似很有火药味。
其实王清香来，只想问陈腊梅上午为何不出工的事，碰到大队支书以为他来她家为她男人张生财的事。张生财当水利施工员，是大队支书照顾去的，当然有少不了与大队支书有关的事，王清香只想到这，确实没有往她和大队支书男女的事上想。
无巧不成书，王清香碰到了第一次，接着又碰到了第二次。
这天，公社请来了县文艺宣传队，晚上在公社礼堂演出。下午，王清香去公社供销社买盐和火柴，家里有事不能留下晚上看演出，往家赶。走到一拐弯处，隔不多远，王清香见大队支书与陈腊梅走在去公社的路上。大队支书紧走几步牵住陈腊梅的手，陈腊梅忙把手甩开，往前后的路上瞧。那时正是下午四点多钟的样子，各个生产队的社员都在田地里劳动没收工，要去公社看演出的人，只有收了下午工晚上去，所以路上没有人走路。陈腊梅看见了王清香，赶忙低下了头。王清香怕惊了她急忙转头回走，以装没看见，直闪到一片小树林看不见两人了才停步。
在树林里，王清香碰到砍枯树枝回家生火的黄菊。黄菊问她探头探脑躲躲闪闪的干什么，王清香把看到陈腊梅与大队支书的事对黄菊讲了。黄菊捆好一捆树枝气愤的说大队支书不是个东西，几次想占有她，因她男人在家未成。之后，大队支书以利用照顾张生财去水利工地，当施工员很少回家的机会，缠上了陈腊梅，而且还大胆的不论时间地点迫同她做那事……王清香这才长长的“哦——”了一声。
陈腊梅看着王清香身没见在树林子里，说她又是躲藏着窥视她，真是气得咬牙切齿。
三
陈腊梅气上心头，忍无可忍，要找个机会揍一顿王清香，教训教训她！
终于机会来到。这天，陈腊梅从生产队收工去菜园弄菜做午饭，碰到一头百多斤的黑肥猪拱坏篱笆，钻进菜园偷吃包菜，足足吃了十多棵。陈腊梅仔细一看猪是王清香的，一气之下把猪赶到王清香家。她进门，不见王清香男人张生产收工回家（那时在生产队干活，先放做饭的妇女回家做饭，后放不做饭的男劳力回家吃饭），就指着刚收工正在做饭的王清香鼻子骂，你人与我有仇，猪也与我有仇……
王清香见是自己家的猪没管好践踏了陈腊梅的菜，开始只得让她叫骂没还口。陈腊梅见王清香不抵触，连骂带数落，从说王清香跟婆婆闹翻，是她从中调和了她的家庭，到给王清香诸如一个桃子、两个梨子之类的小事，搜肠刮肚，一吐为快的似竹筒子倒万豆全倒了出来。
王清香还是忍住任她骂和数落。陈腊梅见王清香显出一副体面虚怀若谷的样子，更是来气，就拣最剌耳的话高声“杀”出去，说你不要老是手电筒照别人，时时处处捉别人的短，你以为自己是清白货，我早知你在娘家做姑娘就失身被男人操了！
揭起娘家做姑娘的老底，王清香愤怒起，毫不示弱以牙还牙的将陈腊梅与大队支书的事全盘端出，说你真够身子正，光我发现的就有两次……
陈腊梅一听，气不打一处来，上前去与王清香扭打起来。陈腊梅时而将王清香打倒，王清香时而将陈腊梅打倒。打了几个回合，势均力敌，很快被人扯开了。
陈腊梅觉得自己斗殴虽没赢，但是用先动手的气势教训了王清香，被人扯开就算了，准备回家做饭。王清香觉得输了气焰，怒不可遏，趁陈腊梅回走不备，操起一根大木棒，抓住王清香的头发，按倒在地，用木棒朝她身上乱打，边打边说，看你还乱诌不乱诌，我要打死你！
本来王清香瘦弱，与陈腊梅打斗难成对手。陈腊梅与王清香打只为吓唬，并没存心要下恶手狠打她。此时，陈腊梅见王清香阴恶歹毒，趁她不备似有要置她于死地之势，愤起把王清香掀倒在地，骑在她身上夺下手里的木棒，一棒下去，没想到棒重，将王清香的一颗门牙打下了……在旁人的劝导下，打斗终于停止。陈腊梅回家了。
张生产收工回屋，二娘把陈腊梅打掉王清香门牙的斗架对他讲了。张生产听过要豁出去同陈腊梅拼。
张生产气得像一头暴跳的雄狮，朝陈腊梅家飞跑去。王清香追上张生产说，陈腊梅骂我失身，我也骂了她与村支书我的亲眼所见。不是咱家的猪没管好去吃了她家菜园的菜，她也不会上门来寻衅。斗嘴打架是两人的错，一边巴掌拍不响……张生产一听这话站住了。
张生产站着越想越有气，又一下挣脱王清香拽住他的手，说，算你与她对骂作两抵，但她把你的一颗门牙打掉了，我定要去打掉她的两颗赚一颗不可
王清香急忙抱住张生产的腿，说，生产，别去了！陈腊梅打掉了我的一颗门牙，你怀恨去打掉她的两颗，她叫男人张生财像你一样来打断我三颗，如果这样不服气无休止的打下去，非要闹得两家倾家荡产，家破人亡不可……
张生产不听，还是要用力掰开王清香抱住他的手，跳着坚持要去收拾陈腊梅。
王清香说，你一定不能去！我同陈腊梅是两个妇女打斗，你一个男人掺和进去大打出手，与理不合，与法不容，是大错特错！她打掉我的门牙，是与我对打中的无意失手，不是处心积累。如果你一个大男子汉忍不了这一时之气，必要造成百日之忧，到那时就悔之晚矣！
张生产一听说是陈腊梅失手，终于被王清香劝住了。
王清香用“失手”之说，避免了一场大的斗殴发生，队里的人都赞扬她做得很对。其实，王清香是吸取了娘家与邻家一次争斗不休的教训，那次争斗不休的结果两败俱伤：娘家哥哥右手打断成了残废；邻居儿子绳之以法蹲四年牢。此案例悟醒了王清香，劝阻住了张生产。
后来，有人把王清香劝住男人张生产的话传到陈腊梅耳里，陈腊梅感动得掉下了眼泪，悔自己不该一时鬼蒙心窍，作出要教训王清香的蠢事，差点把事闹大！
陈腊梅打掉了王清香的门牙，多次扪心自问：我当时真是她所说的失手吗？
四
光阴荏苒，日月如梭，转眼到了改革开放的年代。王清香与陈腊梅从当年的二十多岁，一晃就到了“贵人头上不曾铙”的花白发年纪。在这期间里，两家同遭过一样的厄运不幸，王清香的男人张生产和陈腊梅的男人张生财，到山西的小煤矿下井挖煤，在一次瓦斯爆炸的矿难中，两人同时遇难。好在这之前，两个男人都与自己的妻子各生下了一个儿子。陈腊梅的儿子叫张远鸿，王清香的儿子叫张远志。
虽经过了几十年沧桑岁月的沉淀，但王清香对陈腊梅往日的宿仇仍耿耿于怀。王清香有陈腊梅在的地方不去，有陈腊梅走过的路不走，有陈腊梅穿过花样的衣服不买穿……总之，对她望而生畏，一朝被蛇咬十年怕井绳。
可陈腊梅早放下了与王清香的仇敌心理，几次走近王清香，想同她讲话，是王清香不给机会，所以到现在两人还未过腔，没说话。
两人的儿子张远鸿与张远志，从会走路时起是棒打分不开的好朋友。小时一起露着腚村前捉蝴蝶，村后抓蜻蜓，上树捕鸟儿，下湖捞鱼虾。上学后，同级同班同桌同坐一条凳子，老师为照顾后面矮个同学上课不挡视线，想让他俩分开座位是白搭。张远志大张远鸿二十一天，如一对孪生兄弟，亲密无间。
陈腊梅认为如果有宿仇是两个大人的事，如洪水泛滥一阵过去就过去了，不应把仇恨传给孩子。有个仁者说“仇不下传”，是颠扑不破的真理。她认为孩子对谁的友爱选择是自己的自由和权利，不得横加干涉，只要不出打架斗殴犯法就应顺其自然。
而王清香的观念与陈腊梅背道而驰。她认为“三代不了仇” 才是真君子。她说陈腊梅的儿子张远鸿要继承他娘的仇恨，总有一天要寻衅报仇，要儿子张远志离张远鸿远点，还常把她与陈腊梅打斗结仇的过往讲给张远志听。
任王清香对儿子如何口传身教，张远志好像一个字都没听进心里，仍我行我素的与张远鸿打得火热，处得痛快淋漓。
上初一时。张远鸿患重感冒，久治不愈，不能吃学校的蒸笼饭，张远志就用自己的钱买好吃的给张鸿志吊胃口。为了使他的病早日痊愈，张远志背着张远鸿求助一个在广州的亲戚，花钱买来特效药把他的重感冒病治好了。
张远鸿回家把张远志对他的好对母亲陈腊梅香讲了，陈腊梅感动得热泪盈眶。特地斩了一只母鸡炖好，叫儿子带到学校给张远志吃，并多给儿子带去了张远志为张远鸿添的药费钱。
张远志学习偏科语文，数理化成绩全班倒数第二。张远鸿利用星期天和休息的时间辅导他，但张远志数学基础差提高很慢，失掉了学习的信心。张远鸿就从小学高年级的数学开始为张远志循序渐进的补习。张远志的数理化成绩显著提高，数学在初三全县的奥赛中取得了好成绩。
张远志回家对他母亲炫耀了自己的成绩，王清香非常高兴，立即奖给他两百元钱。张远志说，这成绩的取得全是张远鸿辅导帮助的结果。王清香听到当没听到的一样。
张远鸿与张远志中学毕业后商议，为减轻两家母亲的负担，高中都考上辍学，一同到深圳、广州和武汉打工。听说甘肃打铁路隧道工资高，他俩辗转去甘肃打起了隧道。
在甘肃打隧道，张远鸿与张远志同在一个班里作业。这天隧道放了炮，张远志张远鸿同班里的民工用车抢搬石碴。因下面石碴搬开，被撑住隧道顶上的石头不时的往下掉。张远鸿埋头上碴，一块大石头朝他掉下来，张远志一个箭步上前将张远鸿推到一边，免除了伤亡。
打隧道危险不断，这样像张远志救张远鸿一样，张远鸿在事故发生的危险关头，奋不顾身救过张远志两次。张远鸿与张远志还救了班上其他人，避免了几场大事故的发生，为工地挽回了重大经济损失，深得工地指挥部领导和工友们的赞扬。
张远志与张远鸿都是双方的救命恩人。消息传回两人的家里，陈腊梅夸儿子张远鸿救张远志两次做得对，同时对张远志救儿子张远鸿感激不尽，给他送了套价格不菲的西服表示感谢；可王清香心想儿子张远志也救了张远鸿，只不过是张远鸿多救了儿子一次，次数不等，行为一样，没有什么值得要去感谢他的。
王清香与陈腊梅死了男人，两个女人把全部的希望和爱寄托倾注在各自的儿子身上。两个儿子在外打工，她们天天不是打电话，就是对视频，有时发个讯息去一时不见回复，生怕有不好的事情发生，真为各人儿子的安全过一天提心吊胆一天，还在夜里做儿子发生了不测的噩梦被惊哭醒。
越怕要发生的事情越要发生。
在这个严冬灰蒙蒙的一天下午，村里人三个一扎、五个一堆，互相小声的交头接耳，同讲的一个消息话题是：陈腊梅的儿子张远鸿被王清香的儿子张远志用刀杀了，是他们从甘肃转战上海，在上海一个建筑工地打工杀的。这噩耗传来，使人为之震惊的同时更令人费解和难以相信。全村人知道两个青年人从小到大亲如同胞兄弟，在甘肃打铁路隧道，张远志救张远鸿一次命，张远鸿救张远志两次命，两人都是各自的救命恩人。单就这一点，认为张远志怎么可能对救他两次命的恩人张远鸿动刀呢？不得不相信，有人在昨天下午和今天早晨，分别看到了陈腊梅，王清香到车站乘车到上海，参加上海一个中级人民法院对张远志的判决。
五
法院审判庭里座无虚席。
审判法官，书记员、律师、听证人员，旁听群众若干……
审判进行着。
张远志在被告席耷拉着脑袋，脸上泛出死亡前没有一点生气的赭石色。王清香坐在陪审座上，惶恐不安，泪汪汪心不舍的看着将要判与自己永别的儿子。
原告席上陈腊梅安然自若的坐着，好像本案与她没有直接关系。
审判长宣布：X年X月X日上午十一点，在上海X建筑工地上，张远志与张远鸿玩扑克牌，引发争议到争执，到互不服气，到越争越凶，到肢体接触，到大打出手，到互不示弱的顽强打斗。张远志被张远鸿一脚踹中下腹，痛的钻心，失去理智，操起桌上锋利的长柄水果钢刀猛插进张远鸿的胸膛，张远鸿当场倒在血泊中，经医生抢救无效死亡。张远志用钢刀致人于死地，属故意杀人。经众议院合议，判处张远志死刑，缓期三个月执行！……暂未接到被害人亲属的谅解，务必维持原判！
听众无不感叹，这个如早晨八九点钟太阳的年轻人死了多可惜！
王清香眯着珠黄迟钝的泪眼，忽然睁开一亮，像手电筒的光束照向陈腊梅，倏忽无望的收回到混浊的眼眶里。
审判长问陈腊梅有话讲没有？
陈腊梅张嘴打着喷嚏，哎……杀……杀……
话音一出全场一片哗然，大家异口同声的说，无望了！
王清香耷拉着脑袋，早料到陈腊梅要讲的是杀，无望的像霜打的韭菜抬不起头。
陈腊梅因痰哽塞着说不出，急得连忙摆着双手。
时间凝固，大家看陈腊梅摆手不知她还想要说些什么，大概要将杀字加上死有余辜的感叹号。
陈腊梅因悲伤多个夜晚不能入睡受了凉，喷嚏要打难打出，哽塞得脸红脖子粗。她捂着胸口吃力地干咳几声清了清嗓子，说——
审判长、法官以及各位同志：张远志杀我儿子张远鸿，噩耗传入家门，我极度悲痛昏迷！陈腊梅悲痛的流着泪哽咽着难以下讲，强忍受了好一会，说，本来张远志与我儿子张远鸿，同村同学同打工，形影不离，亲如兄弟。两个年轻人前生无仇今生无怨，同时我儿子张远鸿还是在甘肃打隧道两次救张远志的救命恩人。请各位试想，世上再没有良心的人是不会与自己的救命恩人过不去的，更无从谈起要杀死他了，从这个意义上说，张远志要存心故意杀死我儿子张远鸿，理属不可，应是失手过失杀人。
王清香心里根本不相信的说，这是你陈腊梅的心里话？
开庭后，张远志直“死”在被告席上，一心想着死神对他的威胁害怕，对审判庭里的动静基本失去了知觉。但要判死刑的人，对“杀”和“死”的字眼非常敏感，他忽然听到带有杀字的“应是失手过失杀人”这一句，觉得不同凡响，循着这好熟悉的声音觅去，见陈腊梅还接着要往下说，确定此话由她讲出无疑——心里一辈子要跟她当牛作马的感激之情由然而生！
法院内的人瞠目结舌，说陈腊梅讲出此话与刚才讲的杀杀，大相径庭，是不是她已经气糊涂了？
陈腊梅清了一下嗓子继续说：再说，两人玩扑克牌从口争到肢体接触，是我儿子张远鸿先踹痛张远志下腹一脚，张远志才捅刀的。因起在我儿张远志，果落在张远鸿，果为因得……
张远志像头老牛，被屠宰场的人朝喉咙管捅去一刀的嚎叫，工作人员叫停几次也止不住。
王清香听了用双拳击打胸膛，说自己过去门缝里看人把陈腊梅看扁了。
法院内人们唏嘘着，有人还在怀疑陈腊梅讲的不是心里话。
陈腊梅继续强哽着声音说，人死不能复生，不能像旧社会一样，杀人偿命垫棺材底，白白葬送一个人的生命。张远志的妈王清香与我结仇是过去很多年的事，这仇在我心里早已烟消云散了。假设还存有仇，我更不能以跟他妈的仇来报服于她的儿子，决不做那苍天不允许的冒天下之大不韪的事……
王清香被感动得由小声啜泣，到放声的大哭起来。
此时，陈腊梅像《上甘岭》电影里的英雄亮相，人们无不对她肃然起敬！
陈腊梅定住嗓子，说，所以，我作为儿子张远鸿的母亲陈腊梅，完全愿意为张远志谅解，相信我儿子张远鸿的在天之灵，一定会赞成我的决定！
在法院内响起雷鸣般的掌声中，陈腊梅慎重的向审判长交上了谅解书。
人们的惊讶声、敬佩声此起彼伏，不绝于耳。
审判长被感动得颤抖着双唇握着陈腊梅的手，说，大娘，您是世界上最了不起的女性，也是世界上最伟大的母亲！
全体工作人员一齐离座同陈腊梅握手拥抱，法院里再次响起一片震耳欲聋的掌声。
王清香携张远志到陈腊梅脚下如鸡啄米似的磕头。张远志泣不成声的说，妈，您是我的亲妈，我要永远爱您，孝敬您……
作者：柯 学 手机：18672211817 电子邮箱：kexue1947@163.com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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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20-8-8 17:56:4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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