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龙头槐(长篇小说)(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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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20-7-12 04:58:51 | 显示全部楼层 |阅读模式
第五回  演抗剧鹤丹惊大众  打夜狼鲁波救同仁
坐镇莱阳万第的胶东二十四个土匪司令中的老大赵保原,近期捷报频传的喜事不多,倒是辖区内海阳北部挠心的事一个接一个,他身为蒋委员长的中将司令官,深信攘外必须安内的政策,必把共产党八路军彻底消灭才能以除后患。赵保原处处以蒋委员为偶像为楷模,是蒋委员长的忠实信徒,就连走路的姿势,举手投足,甚至说话的腔调都极力模仿委员长。
“娘希匹,你们那里一定有共产党的高人背后操纵,乡间野夫做不出这些举动的。一群废物,搞不好当地的治安,还拿党国的奉碌干什么?如果不把幕后共党查出来,娘希匹,小心我撤你们职,军法惩办!”
高甸元的女婿刘副官与余乐英以及海阳伪县长李保堂,一个个耷拉着头,耳赤面红地听着主子的训斥,颤惊惊地在主子面前承诺着,一定要把共党的器张气焰打下去。
赵保原指着站在一旁的海阳伪县长李宝堂大声呵斥道:
“你虽然是南京临时政府委任的,党国没有正式承认,但是在联日剿共方面和我赵某人是一致的,因此,我才多次动用设在郭城、高家的情报人员向你和日本人密通情报。虽然消灭了共匪高春兆、于连江,可是我们也付出了极大的代价,高家盐务局被连窝端,局长还有秘密情报员被杀死,更重要的是共党在这一代的威望将大大加强,这都是党国的巨大损失!”
“是是,宝堂一定牢记赵司令的教诲,吸取这次教训,和余区长精诚合作,互通情报,剿共剿匪,搞好辖区治安!”
赵保原长出一口气,点点头,对余乐英和刘副官一挥手:“将于连江人头游街示众!”
余乐英、刘副官率领大队人马气势汹汹地开进海阳北部山区,他们将于连江的人头装进一个木笼里,放在一匹黑马背上搭起的一个高高的木架上,进行示众游街。前面鸣锣开道,刀枪林立,俨然皇亲国戚御驾亲征,手持回避肃静牌子的仪仗队伍;后边黄狗队举着上写“地下党的下场”“维护党国治安”“实行大东亚共荣”等大木牌子从西边发城开始,依次进入朱吴、高家、郭城等地,实行大规模的宣传恐吓,以高压的阵容给予地下党和广大人民群众心里上的压力和打击,鼓动占小数群体的富人阶层揭发地下党和民兵组织,然而国民党早已不得人心,失去了牢固的群众基础,只能在铜墙铁壁下望洋兴叹,等待他们的即将是人民战争的汪洋大海。           
    短短的数日里,高卓臣大胆地运筹帷幄,巧妙指挥,取得了冲击高甸元、袭击王柄堂、砸了盐务局等辉煌胜利,可是牺牲了忠诚的老党员好同志于连江、姜再东、于国龙等人,出现了纰漏,只有总结经验,细上加细,减少伤亡,确保今后的斗争做到万无一失。他严肃地指出了下一步的工作重点是疏散隐敝以保存革命的力量,因为他料定敌伪顽马上会来一场血腥报复,知已知彼方能百战不贻,他要尽早做好应对的举措。他命令乔八的队伍隐敝进牟平风云林区,提高警惕,利用有利地势,轻昜不可开战,藏好一兵一卒,养精畜锐随时听从调遣,静候许司令大军到来; 他命令队员紧急疏散隐敝,不得露面、相互走动;过段时间后,可以到盘石赶个腊月大集,他的弦外之音都会听出,是要到那里去碰个头,最近这段时间要人间蒸发,否则性命难保!这绝非危言耸听,一定要保护好自已,千万莫落于敌人手中,不希望每一个同志出现问题,暂避锋芒,迎接黎眀的暑光!
他还提到高新亭、高万成、高春亭等最近抛头露面的进步学生,也要进入到这次的躲避,他反复強调这次躲避的重要性,号召同志们当成一次战斗任务去完成,谁要是安然无羌,谁就胜利了,谁要是被敌人捉去或是缠上了,他的革命也就彻底失敗了。
最后高卓臣还和同志们一一击掌为盟:“再见,再见,不是瞎说的,一定让我再见到你们!”
高新亭说:“不就是去搞好隐蔽吗?动动脑子,准叫他们找不到!”
“说的对,一定要要搞好隐蔽工作,才能保存革命势力!”
卓臣拍着新亭肩膀称赞他说得正确,並当场宣佈高新亭正式成为民兵队一名小队员,负责医疗与文化。
队员高富京、高式良、高延利、高春池、高富乐五同志被派往牙山地区寻找许司令胶东军区参加八路军。第二天黎明时分,二十几个全副武装的队员整齐地站立在龙头槐下,五个即将入伍的新兵整装待发,场面肃静而壮严。
高洪昌提高嗓门说:“希望五位同志到部队努力学习,服从命令,英勇杀敌,给家里争气!”
“怎么这么突然,怎么就他们五个,我怎么一点都不知道,怎么不叫我去?”高新亭急忙插着嘴。
高富京说:“你这个小毛孩怎么能知道,这次参军都是二十岁以上的,你还得几年呢!”
“大侄子光荣啊!”高新亭一把抱起高富京。
“新亭别急,革命不分早晚,有你干的。”高延利插嘴说。
高新亭孩子气地扯起高延利的手说;“那你到部队有的是好枪用了,把你那块枪给我用吧。”
高延利拍着高新亭肩膀,朝队长一努嘴:“他说了算,你得问他。”
“这个队长就知道一天到晚让我背药箱子背书包子,连颗枪也不发给我。等我参加战斗自已从敌人手里夺!你们参了军可别忘了我,等升个军长、司令什么的,把我带到你们部队,我给你们牵马坠蹬,腰插两把大肚匣子给你干警卫,回家气死洪昌队长。”
“哈哈哈……”
大家被高新亭说得都一齐笑起来,队长也笑了;队友们要分别,大家心里都不是滋味,队长高洪昌、副队长高左宾带领队员向五位壮士一一握手道别。
“多保重了,出发吧!”
队长一声令下,五壮士行了军礼,转身消失在茫茫晨雾中。雾蒙蒙,夜色寒,壮士一去何时返?高新亭望着队友们失去的身影,心潮澎湃,不知自已何时能参军杀敌报国。
送走了五位民兵队员,其他队员也根据卓臣指示就地分头隐蔽蔬散,队长高洪昌带高富勤到行村一带去学习民兵制作地雷的技术,夜间被万第赵宝原部下捉住盘查,他们见两人年轻,身板又好,不像是地道农民,便关起来严刑拷打,非让其吐出是不是共产党。其实二人都是在高卓臣的领导下受党培养多年的老党员,他们紧咬牙关,一字不吐,任凭敌人百般折磨,敌人酷刑用尽也没得半点情况,最终被本村在赵部做厨师的高林江设法营救出来。
高卓臣料事如神,作为当地最髙领导人,确实有高层面的智慧,有对时局掌控与判断的能力。高卓臣布置完暂避锋芒的任务后,将高新亭拽到一边,十分严肅也说:“你不是想见一下你的小二嫂吗?”
高新亭一阵脸红:“那是说笑的事,您还当真了?”
“不,这是任务!你今晚去趟乳山崖子镇,去找烟台抗日救亡团歌咏队的陈鹤丹队长,她们今晚在那里下乡演出。记住,见了人家千万别叫师娘呀、嫂子之类的庸俗称呼,一定叫人家陈队长,你一並在那里看场戏,学学人家是怎么宣传抗日的,将来咱们的黎明剧团出演时,你心里早些好有个底,注意保密!”
“得令!”
高新亭听后又惊又喜,惊的是这老师吃了狼心豹子胆了,竟敢将小夫人公开带回村里,也不怕被人吊在龙头槐歪脖枝上罚吗?喜的是能去看一场戏,也能看到老师这隐藏在心里的天大秘密,这小夫人究竟长的是个啥模样?想到这里,他迟疑了片刻,高卓臣上前拍了一下他的肩膀,他知道他在想什么。
“放心吧,我就是要让他们吊上歪脖枝,还记得我跟你说的三十六计中的四大计?”卓臣说着又从怀里掏出一沓纸张递到新亭手里,“这是王文占写好的《大翻身》剧本,这次躲避任务将你按排在盘石镇薛家村颐生堂药房老中医薛桂德先生处暂避风声,你在那里改名叫大虎子,不许喊真名!再是,跟薛先生学学医术,将来民兵队里用的着,闲遐时间背背戏词,以备今后登台演出,好了,出发吧!”
    崖子镇座落在海阳东北部与牟平的交界处,在马石山东北方向,离高家村二十五公里。七七事变后,日本侵略者踏进我中华大地,吞我河山,杀我同胞,激起了全中国人民的愤怒。在中华民族处于最危急的时刻,中国共产党一面领导八路军和新四军开赴抗日前线,一面深入到广大人民群众中间广泛宣传发动,组织领导人民群众,团结抗日民族统一战线,誓死捍卫祖国,拯救民族危亡。抗日的烽火已迅速在全国各地点燃,各种抗日救亡团体纷纷成立,一場抗日救亡运动如火如荼。
在胶东各县市区由共产党领导下的抗日救亡团体,首先从各地初高中学校的青年学生兴起,在曹漫之、张锡中(即李耀文)、蔡宗保、鲁波(即高卓臣)直接领导下纷纷成立了。荣城河山话剧团、蓬莱战地服务团、黄县抗日救亡团、烟台抗日救亡歌咏队、福山业余救亡歌咏团、海阳高家黎明剧团、招远北乡青年抗日救国会、青岛民先抗日先锋队……大众报、潮水日报、抗战简报、新文化报……一时间,胶东大地上风起云涌,一石激起千层浪,觉醒的人民群众如睡醒的雄狮正以排山倒海之势汇成巨大的抗日浪潮,誓把小日本打回东洋!
宣传队每到一地演出前,首先进行一番演讲,血泪控诉日本帝国主义的侵略行径与残暴罪行,揭露国民党反动派、汉奸卖国贼勾结日寇血腥镇压抗日民众的事实,宣传党的抗日政策,号召人民团结起来,有钱的出钱,有力的出力,枪口一直对外,为打倒日本帝国主义,收复失地起来参加战斗!然后唱起“抗日进行曲”、“流亡三部曲”、“松花江上”、“抗日救国歌”、“血洒芦沟桥”、“五月的鲜花”、“红布袋队”、“毕业歌”等歌曲,最后压轴戏便是话剧“放下你的鞭子”。
     高新亭翻越了一道道山岭,崖子镇已经遥遥在望。太阳早已沉落西山,山谷里已是一片漆黑,天空中被雾云罩住,看不到星星月亮,四周黑黝黝的丛林怪石,黯影倒立,显得阴森恐怖。他翻过最后一道山岭,山下篝火般的光亮在黑夜中格外耀眼,一曲凄惨女声歌曲随风飘过,高山上听起来分外清晰,他知道这是一首“松花江上”,他听老师经常哼哼过,每次老师唱完必定掏手绢去擦那已泪湿的双眼。
他不由自主地立住脚步坐在一块大石头上,悲凉的曲子也让他阵阵心酸:
“我的家在东北松花江上,那里有我的同胞,还有那衰老的爹娘,九一八,九一八,从那个悲惨的时候,脫离了我的家乡,抛弃了无尽的宝藏,流浪,流浪,整日价在关内流浪,流浪,哪年哪月才能够回到我那可爰的故乡?爹娘啊,爹娘, 什么时候才能欢聚一堂? ”
“打倒日帝国主义!日本侵略者滚回去!坚决抗战到底……”
歌声、囗号声汇成巨大的声浪,在这万籁俱寂的黑夜里显得格外雄壮响亮,高新亭心中也顿时沸腾起来,抹一把激动的泪水,迅速地冲下山峰向着光亮奔去。
村外,一处宽敝的戏台上,亮着四盏汽灯,明亮的灯光下,站满了一二十个演员,台下是密密麻麻的人群。
新亭灵巧地钻到戏台边,随着一阵锣响,他看到戏台上, 一个身穿破棉袍、头戴破棉帽满睑胡子垃的老汉手上拿着破锣,边敲着边吆喝着:“五湖四海皆兄弟,南边收了南边去,北边收了北边游,南北两边皆不收, 黄河两岸度春秋,不是咱家夸海口, 赛过乡间两条牛 ……”
“咣,咣,咣……”
老汉如同走江湖耍把戏的流浪艺人,敲着锣在戏台上转圈继续半说半唱道:
“南来北往的,从京城到香港的,有钱的帮个钱场,无钱的帮个人场,我们是逃难流浪到贵地的,下面由我女儿给先生太太们唱段曲子,希望好心人给丢个仨大俩小的!”
老汉说着便放下铜锣,操起胡琴,随着一曲悲凉的曲调,一个年轻俊俏的女子在台上开了唱:
“高粱叶子青又青,九月十八来了日本兵,先占火药库,后占北大营,杀人放火真是凶!中国的军队有好几十万兵,恭恭敬敬地让出了沈阳城……”
她的声音有些凄凉悲怆,灯光下她的面容更加白里透红,烏黑的大眼睛闪烁灵动,一条大长辫子随着灵活的腰身前后摆动,带着补丁的破棉衣裹不住她娇美颀长的身姿,她沒有粉黛浓妆,天生质丽,荧荧的灯光下更显得楚楚动人。
新亭在台下看着便着了迷,心道这不会是陈鹤丹陈队长吧?这女子让人看上去那么让人喜欢,她如果是陈鹤丹,那就无怪乎老师的魂能被勾走,谁人见了都会神魂颠倒的。只见她在台上唱着唱着便急剧咳嗽起来,呼吸也十分困难,她弓下身子,双手捂着腹部,脸上的表情是一幅病恹的西施模样,她上气不接下气,已唱不下去了。
那老汉见状抱拳向周围人叹道:“实在对不住了乡亲们,我们是在东北沦陷后逃亡到关内来的,一路上卖唱,沿街乞讨,这是俺的亲生姑娘,她叫香姐,已两三天沒吃东西了,她是饿的……”
在场的群众根本忘记了这是在看戏,纷纷向台子上丢起小钱,並对这可怜父女表示出极大的同情,对日本帝国主义的侵略行经,已是极大的愤慨。
老汉见状急忙作揖鞠躬,连连道谢,然后又拉起胡琴,怒瞪双目,让姑娘香姐接着给群众唱下去。可那香姐, 一时有气无力,怎么也唱不出声来,老汉顿时火冒三丈,放下胡琴,拾起地上的一只牛鞭子,边喝斥,边朝香姐身上狠狠地抽去,香姐体力不支,啊呀呀地叫着,孱弱的身子扑倒在地。
“放下你的鞭子!”
只见观众中有几个男青年冲向老汉,夺下老汉手中的鞭子,並护住香姐,香姐却哭着又护着父亲说道:“我们东北的老家,被鬼子占领之后,老百胜根本无法生活,不得到处流浪逃亡,无处安身,过着饥寒交迫的流亡日子……呜……呜……呜……”她哭得星星月亮都黯然无光。
“打倒日本帝国主义!坚决不当亡国奴!”
一时间,群众情绪激昴,振擘高呼起来,高新亭也加入到呼喊的人群中,他突然恍然大悟,噢?原来这就是老师常说的街头剧“放下你的鞭子”啊!他急忙跳上台子,来到香姐面前轻声问道:“大姐,我要找陈鹤丹陈队长!”
“你是?”
这位扮演香姐的女演员,朝新亭瞪起美丽泪烁的大眼晴。
“我叫高新亭,是卓臣老师的学生,特意赶过来给你陈队长送信的。”新亭说着伸手向怀中掏去。
“小兄弟,我就是陈鹤丹!”
新亭一阵自喜,暗庆自已的判断能力,急忙将老师的信递了过去。
陈鹤丹接过信,转身向后台走去,边走边迅速将信拆开,只见信上聊聊数语:
鹤丹:请速来救我,详情面谈。鲁波即日
陈鹤丹刚刚从剧情中还沒清醒,看完信后更加泪流满面,她拭着泪水,快步走到新亭面前,扯起新亭双手急切地问:“小兄弟,你老师他怎么了?”
高新亭一脸茫然地揺了摇头,双眼紧盯着她惊慌又悲切的面孔,竟一时无语起来:“这,这……”
“陈队长,该你上场了!”这时一个女队员向她招呼着。
“知道了!”陈鹤丹用力握了一下新亭的双手说,“在这等我一会!”然后擦干了眼泪朝前台走去。
前台上又响起了雄壮嘹亮的青抗先之歌:“想起了1937年,日本打到了东海边, 威海失守烟台沦陷, 东海上起狼烟, 军阀官僚齐跑掉, 撇下人民受灾难, 救星从天降, 八路军共产党建立根据地,保卫家乡, 家家兄弟齐武装, 拿起棍捧端起枪, 三三两两出入青纱帐, 拿起了手榴弹,开展麻雀战, 打得鬼子心胆寒, 民兵队伍旗飘揚, 民兵队伍威武又坚強……”
     夜已至深,伸手不见五指。陈鹤丹演完节目,向队员们交代了工作,便拉起新亭的手,往高家方向奔去。离开了戏台的灯光,两个人立即进入了山野里的一片漆黑之中,他们犹如两个盲人相互搀扶着,深一脚浅一脚吃力地走着。陈鹤丹心急如焚,不知卓臣那里发生了什么事情,便旁敲侧击地询问新亭,新亭也只能将最近村里发生的事道说与她听,並且告诉她,地下党民兵们已经疏散隐避,唯独老师无动如衷安然处之,按他说的越是危险的地方越安全,他说要用智慧麻痹战胜敌人,要用笔墨砚台战胜敌人的飞机大炮,要学习诸葛孔明用唱空城计来迎候大军的到来,他还说要请你这位大美女来高家村,与他唱一处吕布与貂婵的大戏。
陈鹤丹听后如墜云里雾里,不过又如一股股暧流涌向心田,她更加爱慕起她心中这位足知多谋的英雄,几个月未曾见面了,她恨这黑夜的步履艰辛,迈不开脚步,恨不能插双翅立即飞到他身边。她又向新亭打听鲁波跟他老婆的情况,新亭第一次知道,老师还有这么一个雅名,鲁代表山东,而波就是波击浪涌,将火热的青春投入到革命的汹涌澎湃的滔滔洪流之中。等以后也把名子改为高波,高新亭一阵喜悅,他不加思索地跟她透露:“整天价吵吵闹闹,全村人都知道,两个人打得翻江倒海,老师都下了休书了,听说每次争吵完了,老师都跑到您那里去了,不知是真是假?”
陳鹤丹一阵脸红,得亏是黑夜,无论什么表情对方也看不见。心里便想,要那样可就随我愿了,偏偏这个鲁波,每次向他表露心情,他都是以已有婚配不可背叛糟糠之妻为由,委婉拒绝。自己是烧火棍一头热,自从在烟台闹了几次学潮,认识了这个学生领袖后自已便着魔般爱上了这个心目中的英雄,可恨这个革命的领军人物、开拓者沒有像自已那样勇敢追求爱情胆量,仍然是那么封建守旧,在这一点上她不认同他是一个纯粹的无产阶级革命者,起码他自已在革命的同时,怱略了自已婚姻上的革命,也是被封建旧俗的枷鎖紧紧套牢了,不比鲁迅,更不及孙中山。
“小兄弟,我们革命者的艰巨任务和使命就是要推翻帝国主义、封建主义、官僚资本主义这三座大山,我们不但要消灭日本帝国主义和一切外来的帝国主义,还要推翻几千年来的封建统治,破除封建社会遗留下来的陳规陋习,推翻那些靠媒妁之言父毌之命的腐朽的婚姻观!等你长大了,要自由恋爱,去寻找志同道合的革命伴侣!沒见过受过高等教育的人与斗大的字不识一个、文戏书理不靠谱以及琴棋书画不沾边的人在一起,能有什么共同语言?能幸福快乐到那里去?婚姻不只是两个人的结合,最重要的是心灵的沟通和灵魂的交融,夫妻一辈子能相互倾诉衷肠的知心人!”
陈鹤丹完全忘记了身边这个同行者才是个十四五的男童,口无遮拦地发泄着胸中闷气,叙说着自己的观点。高新亭有生以来也是第一次听到这方面的言论,他觉得陈队长说得很有道理,联想到自已的父毌就是个典型的例子,家里人经常听到他们争吵,气得父亲常念叨:“三辈不念书,不如一头驴,人与畜牲沒法沟通!”常言道能听君子一句言,不接小人二百钱。这就是圣人与俗人的区别,俗人的二百钱也就是吃了几顿饭,而圣人的一句话,甚至会改变你终身的命运。至此他才理解了身边这个勾魂女人的真正价值了,寥寥数语让他内心象打开了一扇求知的窗户,他顿感读书是这么的重要,一个不读书的人是那么的可怕,这决不是危言耸听,那孙翠英大嫂即将面临这个痛苦而残酷的现实!
“叭,叭……”
黑夜里,他们身后突然响起了清脆的一阵枪声,身边丛林里立即发出一阵哗哗啦啦地撞击和怪物的尖叫哀呜声,高新亭敏捷地从怀中掏出勃朗宁手枪,纵身将陈鹤丹扑倒在路边的草丛中,惊恐地注视周围,陈鹤丹瑟瑟地紧紧抓住新亭的一只胳膊,一个高大的身影出显在他们面前,高新亭枪口对准正欲扣动板机……
“起来吧,同志们!”
这是一个响亮、浑厚、深沉、熟悉的声音。
“啊?是老师!”
“啊?是鲁波!”
两个人从草丛中跃起,如同受了极大委曲扑到娘怀中的孩子一样扑到了卓臣怀里,陈鹤丹紧紧抱着卓臣的腰,思念与惊恐的情绪一齐涌往心头,禁不往颤抖着身子,竟伤心落泪起来。卓臣也紧紧将两个孩子揽在怀里,眼睛一陣湿润,三颗心象经过一番惊涛骇浪得已汇聚到大海,紧紧地抱在一起,久久不愿分离。
漆黑的夜里,天空中星星眨着眼睛,仿佛又在俯视着人间冷暖。
“迎接俺,也不能从俺们身后放冷炮,深更半夜黒灯瞎伙的,您得把俺俩吓死呀!”陈鹤丹嗔娇地嘀咕着。
“是啊,老师,人家陈队长怎么能经得住这份惊吓?”高新亭附合着。
“对不起,我是在情急之下才开的枪,你们被狼群盯上了,我不开枪,恐怕你们早被狼群撕巴了!”
“啊?瘆死个人的!”陈鹤丹更加紧紧地抱着卓臣。
自从卓臣回乡开劈地下工作,行夜路、穿山越岭、露宿山峰林涧是家常便饭。荗密的崇山峻岭,是天然屏障,能藏住狼虫虎豹,也能藏下千军万马,给抗战军民和他的工作带来极大的便利,人们都在家中老婆孩子热炕头,他却无缘享受,经常穿梭于林间与野兽为伴,就连小新亭最近也步他的后尘,快成为山林通了。狼的眼睛夜里直冒绿光,宛如梨园架子下一颗颗翡翠葡萄,朝着冒绿光的方向一阵扫射,丛林中,中弹的发出几声哀鸣惨叫,其它的哗哗啦啦狼狈逃窜。
从崖子镇到高家村,穿山而过,必经马石山西南花园沟。沟长十里,两岸茂林奇峰,密而不透,加上西北端的莿子顶,白天进山都显得阴森可怕,夜间更是可想而知。高卓臣的担心並不多余,结果极时赶到打散了狼群,化险为夷。
高新亭点燃了一个火把,捡到一只中弹而亡的狼,说正好去薛家村学医献给薛桂德太夫当見面礼,老师与陈鹤丹会心地笑了。
临分手时陈鹤丹以泪相别,说她三个姐妹沒有弟弟,今夜与小新亭生死相遇,新亭小弟特有人缘,人见人爱,让卓臣作证愿与新亭结为亲姐弟,並将一本胶东抗日歌曲集子赠给弟弟作为纪念。新亭感激涕零,姐弟俩紧紧拥抱后,他便扛起狼尸与陈鹤丹姐姐和老师道别,趁着夜色,独自一人恋恋不舍地朝薛家村方向奔去,身后留下陈鹤丹凄凉的啼哭与嘱托声。  
陈鹤丹目送着黑夜中渐渐失去的新亭身影,然后猛一转身,一头扎到卓臣怀里恸哭起来,高卓臣按捺着与新亭师徒黑夜中的分离之苦,俯下身为陈鹤丹擦掉了眼泪,然后一边安慰着,一边掺扶着陈鹤丹,俩个人相拥着跌跌撞撞地向高家村方向走去,一路上,陈鹤丹向卓臣倾心吐胆,说不完的情意绵绵话,道不尽的分别相思苦,正是:
满腹惆怅抬头问苍天,
茫然四顾俯首扪土地。
深埋在沼泽地里的爱情种子,
何日能变为绿洲?
而此时的卓臣,却有意岔开话茬,拐弯抹角地便将话题引到工作上,象导演跟演员说戏一样教给她到高家后怎么做怎么说,怎样演好明天这出艰难的苦肉戏,陈鹤丹无奈地顺按卓臣的思路誓言旦旦地说道:“保证完成党交给的光荣任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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