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阴历三月底,就接近“五·一”节了,胶东半岛腹部的高山镇这个时候早已经暖洋洋了,各种花儿次第开放,就连棘子花儿都开了,正是春天播种的季节。
“布谷——布谷——布布布谷——布谷——”
一大清早,布谷鸟就叫开了。每到了这个季节,布谷鸟不知从啥地方就飞来了,布谷声声,催促着人们适时播种。
“扁篓头”正在家里摆弄着那个前几年出去打工时盛衣服的绿色旅行包,嘴里嘟嘟囔囔地骂道:“奶奶的,你们个个都不是人揍的玩意儿,咋就给俺又弄了个‘旅行包’的名儿呢?”这阵子心烦得要命,不巧布谷鸟却在他家房后的大柳树上布谷声声地叫着,这就更惹得他不耐烦起来:“奶奶的,你布谷布谷的,布谷个屌,俺早就播种完了,也等着你来催,早就是正月十五贴门神了!”
“扁篓头”是个外名儿,他叫李宝福,今年四十出头,是李家寨一个资深的老光棍儿。他中等的个头儿,不胖不瘦,腿不罗圈,腰杆挺直,就是他的那个头生得太有意思了!你看吧,那头前后生得宽,左右生得窄,前脑门子很劲地向前凸凸着,后脑勺子又故意向后伸出了一大截子,于是那脸就显得特长,那头型就跟庄稼人家里那小扁篓似的。于是乎,小孩子们见了就叫他扁扁头儿,天长日久,大人们也叫,三叫两叫的,“扁篓头”就成了他的外名了。据说最近村里一帮子半大小子研究了半天,又给他升级叫着“旅行包”了,这不李宝福就在家里端详他的那个旅行包,气得他奶奶长奶奶短地一个劲儿骂那些给他升级外名的家伙们。
李宝福的身材是一表男子汉架势,就那头生得愁死了画匠,气死了描匠,于是就影响了他找媳妇。有好心人给他提亲,相亲时人家姑娘或者寡妇看着后身的他,春心荡漾,一看见正面儿,大都是撒开脚丫子蹿了,尽管媒人喊哑了嗓子,保准儿是一会儿就不见踪影了。李宝福尽管那头那脸有点问题,可是他的其他的机关与健康男人没有啥区别,都正常着哩,于是他就十分相当地想女人,有时想得上蹿下跳的。那年,他妹妹没出嫁时在家里洗澡,他就是坚持不住了,刚要把那扁扁头伸进洗澡间瞧瞧,呼哧一下子,被他妹妹一香皂砸在长长的驴脸上,等他爹拿着木棒子赶过来要抡他时,他对他爹说:“你拿着木棒子干啥?有本事,给俺去说一房媳妇啊,哼!”他爹说:“有本事,自己找去!”他说:“你把俺制造成这么个模样,有天大的本事也找不着啊!”气得他爹扔下木棒子说道:“畜生!”他说:“还不如畜生哩,畜生还有老婆哩!”他妈走得早,妹妹出家后就很少回来,他爹死后他真的是成了一人吃饱全家不饿的光杆司令了。
那年,东屋大贵叔患病走了,他去找婶子香秀,要跟香秀合在一起过日子睡觉觉,被香秀用铁锨拍了两下子赶了出来,再也不敢去招惹人家了。
大贵家里是富农,没人敢跟他成亲过日子,他的大姨恐怕他们家里断了香火,咬咬牙就把自己的闺女嫁给了大贵。婚后,生下了一个女儿,叫翠花,能吃能喝,就是坐不起来,也站不起来,没筋没骨的,还不会说话,是个天生的哑巴,至今已接近三十岁了。夫妇俩再也不敢生第二个了,那年大贵支支吾吾地说,要不就你找个人来家那个那个,咱们再生个吧,香秀上去就是两巴掌,骂大贵说你把俺看成啥人了?从此夫妇俩就守着那个软骨哑巴女儿过日子,十年前大贵死于前列腺癌。谁知村里前些日子又传出话来说,香秀又是肝癌晚期了,没有多少日子的活头了。
李宝福收拾起那个旅行包,突然想起村里人议论东屋香秀的病情,走到院子里,向东屋张望了一会儿,摇摇头,轻叹一声,小声嘀咕道:“这是咋的了?人倒霉时咸盐也跟着招蛆啊!”
李宝福长叹了一声,回到屋里,打开电视机,他最爱看电视上的那些美女,看得难受了,他就自己折腾自己,唉,这光棍的日子实实在在是不好过的。
正当李宝福看电视上的美女们如痴似呆的时候,他家院子的大门突然被人打开了。李宝福向窗外抬眼一望,心脏立时停止了跳动,足足有十几秒钟,接着便是扑通扑通地跳起来。
原来进来的人是李宝福的东屋邻居香秀。香秀是从不来她的这个西屋邻居家的,再加上上几年香秀用铁锨拍过李宝福,李宝福的心脏就自然顿时骤停,接着就咚咚地跳起来了。
恰在这时,屋后树上的布谷鸟又叫起来:“布谷——布谷——布布布谷——布谷——”
李宝福心道你他妈的这个丧门鸟,早不叫晚不叫,单单在这个时候叫,真的是丧门人管够啊!
香秀进得门来,走到李宝福跟前,自己找了个凳子坐下来。李宝福看去,可不是吗,她人廋成了骨架子了,脸上没有一点血色,蜡黄蜡黄的,头发也白了,几乎找不到几根黑的了,看这个样子跟死人没啥大的差别。
香秀瞪起眼睛注视着李宝福,嘴唇动了动,想说啥。
李宝福赶紧说道:“香秀婶子,俺可没干啥坏事儿,俺……”
“知道。”香秀仍然注视着对方。
“那你是来……来干啥的?”
“俺想求你帮俺个忙!”香秀声音不大。
“帮啥忙?”
“帮俺把翠花掐死!”香秀说得干脆利落。
“啥……啊?!”李宝福使劲揪揪自己的耳朵,唯恐自己听错了。
“俺想让她死在俺前头,可俺自己下不了手。”香秀平静地说。
“你你……”李宝福不知说啥好。
“俺从没求过你,俺想着在俺还没咽气前把她的事儿料理了。”香秀说。
“俺……”李宝福干咽了一口唾沫,脖子上的喉结上下动了动。
“没人会知道的!”香秀说。
“……犯法哩。”李宝福说。
“你做的犯法的事儿还少吗?”香秀说。
“可可……可是俺……”李宝福结巴起来。
“去吧,俺就在这儿等着你!”香秀努努嘴儿说。
“俺……不不……不……”李宝福摇摇头。
“你不是从来没得到过女人吗?去吧,也让花儿做回女人!”香秀平静地说。
“啊……真的?”李宝福立时像打了鸡血,全身的细胞都活跃起来。
“真的,俺就在这儿等着你,利索点,去吧!”香秀闭上了眼睛,挥挥手说道。
李宝福是怎么来到香秀家里,他都不记得了,他太兴奋了,这是他有生以来最兴奋的事儿,比少时候过年穿新衣吃好饭要兴奋一千倍一万倍。
翠花躺在炕上,一丝不挂。修长的身材,白得出奇的皮肤,一对白花花的乳房,看见李宝福进来,还想找点啥遮遮羞,脸上泛起了一点点红。
李宝福看直了眼,他长这么大从没有看见过女人的身体,血立时涌遍了他的全身,男人那股野性的原始的强大力量瞬间爆发出来。
……
刚刚完事儿了,屋后大树上的布谷鸟又叫起来:“布谷——布谷——布布布谷——布谷——”
李宝福在布谷声声中清醒过来,他看看身边的翠花,脸红扑扑的,就跟刚刚绽放的牡丹花似的,真的是好美好美啊!这么鲜艳的一朵鲜花,那个男人会下手摧残她呢?
李宝福脑海里突然掠过一个念头:翠花是俺的女人了,俺不能下狠手了,俺得好好对待翠花哩!对了,回家去跟香秀婶子说去,俺给她做女婿,做儿子,一个女婿半个儿子嘛,俺保证给她养老送终,俺保证好好地待翠花,还要让翠花给俺生儿子哩!
李宝福穿戴整齐了,轻轻拍拍翠花的脸,指指西屋,说道:“俺,回家跟你妈说去啊!”
李宝福喜滋滋地出了东屋,又喜滋滋地进了西屋,他的心里敞亮着,那滋味就像是在大海的轮船上远眺大海,开阔,辽远,舒畅。
李宝福进到屋里,他说:“婶子,俺是你的女婿了,把翠花嫁给俺吧!”
屋里,没有一点声音。
李宝福走到里间,看到香秀倒在地上,早就没了气儿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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