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
父亲的小船
月亮出来了，就在那太阳出来的地方。月光轻轻的、柔柔的，和着大河的气息，抚弄着这只木质的渔舟。
我坐在船舷上，静听河水哗哗的低语，看月光融进大河的胸怀。粼粼的波光中，泛着濛濛的水汽，我简直怀疑起自己的感觉来……
前舱飘来父亲甜甜的鼾声，我的目光不由落在那一排木桩上。它们彼此相隔四、五米光景，横排在大河中，涨起的潮水从它们身边源源涌过。我知道，水下是七、八张渔网，它们可是父亲的希望啊。每当捞起成筐的鱼虾，父亲那满是皱纹的脸上便绽满了笑意。
一家人的衣食，再加上我上学的花费，父亲肩上的担子沉沉的。潮涨潮落，父亲一天四次忙着收网。丝织的渔具磨秃了他的指甲，磨破了他那满是老茧的手。日复一日，年复一年，父亲脸上刻满了深深的皱纹，连那坚挺的脊背也有些弯了。可父亲对生活满怀信心，对这条赖以维持生计的潮河饱含深情，以至于每提到它，总有说不完的话题。
潮河水哗哗地流淌着，宛如舒缓的小夜曲，唯恐惊醒了劳累的人们。哦，潮河，一条多富人情味的河呀。
四周静静的，没有喧闹的人群，没有轰鸣的机器，也没有刺耳的喇叭。这里有的是温馨，是朦胧，是醉意。
几年过去，我终于毕业了。拿着第一个月的工资，买上父亲最喜欢的食品，我再次来到潮河岸边。
父亲老了，背也更弯了，皱着眉头，不住地叹气。
起风了，迎面压来一股浓重的柴油味。父亲端来半筐鱼虾，望着虾尾上的黑油，看着奄奄一息的梭鱼（一种生命力极强的鱼），叹息着。
大量工业废水的排放，严重污染了潮河。人类治理了风沙，却又跌进了自己酿成的恶果里。油腥味呛得两岸居民家家关门闭户。久处这样的环境，也难怪人们都在担忧了。
“这鱼是潮河的，一股油腥气，吃了会生病的。”无情的现实使父亲不得不卖掉了木船，那情景真令我不忍回顾。
里屋传来父亲的鼾声，近几年父亲难得睡得这样香甜。他一定是梦到了那静谧的月夜，梦到了那成筐的鱼虾。
潮河水哗哗地流淌着，它带来了令人振奋的消息：潮河的污染受到有关部门的关注，人们已着手对它进行治理。
父亲的梦终于要实现了。瞧，太阳升起来了，就在那月亮升起的地方。
愿天堂里不再有伤痕
清晨6：00，接到母亲病重的电话从县城往老家赶；6：40到家，母亲已是困难地大口喘气，微闭双眼等着她的小儿子；6：48母亲走完了自己93岁的人生路程。
穿寿衣前，我坚持为生褥疮的母亲换最后一次药。结痂、化脓、清创，湿润烫伤膏渐渐驱走腐烂的肌肉，伤口边缘已见红润。又熬过了一个月，惊叹生命顽强，感谢神灵保佑。
一月有余，想喝的饭汤端到嘴边咽下些许，常吃的水果放到嘴里慢慢吐出。每天偶尔喝点牛奶，几勺、半勺、几滴……母亲有时已认不出眼前的儿女，但每次换药时总是用手把住床沿。母亲，留恋着这个世界；母亲，挂念着她的孩子们。
父亲勤苦、敢作敢为。解放前拿命经商养家，解放后替集体挣钱换工分，日子相对宽裕。乞讨的路人、窘迫的乡亲，母亲总是尽力帮衬；亲戚邻里借钱买粮等，母亲总是想办法让他们满意。以后破四旧、搞批斗，父亲受到牵连。再穷的人家有救济粮可买，我家却没有，过着吃不饱饭的生活。四里八乡，只剩得有钱的名声。20世纪80年代初，改革的春风吹遍大地，父亲母亲去百里外的潮河边捕鱼维持生计，兜里只有两元钱的盘缠。多亏新户新立村的姐姐（父亲救助过的异姓伯伯的大女儿）送水送面，才得以度过难关。父亲河边捕鱼，母亲赶集卖鱼。不论远近、无惧酷暑，供应年幼的我读完初中、考进中师。我的心地善良的母亲，负重前行的母亲。
今天，母亲走了。我小心地用烫伤膏将伤口涂平，小心地盖上纸巾，小心地穿上寿衣。母亲，愿天堂里不再有伤痕。
(刘希云，沾化区职业中专，区作协会员) |
|
发表于 2021-8-23 12:17:27