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党员三哥
文/李捷
王三哥,车钳铆焊全才,精加工技术权威,一车间三工段二班组实际负责人……以上均摘录三哥自述。他是我师傅,性格极乐观,成天曲不离口,人未到声已闻。
三哥瘦高个,却有双骨节粗大、孔武有力的巨手,他有时会爱怜地端详半天感叹:不弹钢琴可惜了。于是便将旁边牛头刨想象为三角琴,粗壮的指头在台边即兴演奏起来,嘴里“邦、邦、邦”地发出乐调,曲毕,问我:“这啥?”
“义勇军进行曲!”
“爬远点,《献给爱丽丝》都听不出。”
我与建林都是他徒弟,建林个子不高,极聪明活泛一人,比我早拜师一天。
这天,我负责那台车床不知何故曲轴不稳,不安分地摇摆起来,修理半天,它依然转动姿态妖娆,只得叫来师兄,还是他行,找来块t4钢板,强行锤入机件间歇,立马解决问题。
看着他得意的表情,我有些担心,师兄指着看似正常运转的机器说道:“你看,零部件车得都合规,让机修班来处理起码停工半天,你可是计件工资。”
“机器会磨损吗?”
“操那么多心干嘛?”
正说着,师傅走了过来,机器的细微异常没有瞒过他,只见他一把拉下电闸,边哼唱着不知名的流行歌边修理起来,我和师兄尴尬地对视一眼,赶紧帮忙,建林表现得尤为积极,众人整得满脸油汗,终于机器修好,听着车床规律的运转声,师傅满脸笑意地边用锤子敲打着那取出的薄钢片边唱道:“同志哥,投机取巧不应该……”
看着师傅远去的背影,师兄直摇头:得,三人耽误了一上午。
下午,建林神神秘秘地推来一包加工件,看看四周道:“别说师兄不关照你,加个班。”
我明白,私活,但这是师傅不允许的。
建林见我犹豫,拍怕我肩膀:“放心,师娘来市里了,师傅下午请假陪她。”
我这才有些不安地忙活起来。
“这批工件哪来的?”
我一扭头,师傅站在身后,依然笑容满面。
“我……他……”我慌乱了。
“师傅,忘了向你汇报,宏图公司的,因为急用,所以边赶工边报手续,我这就去报批,放心吧,价格合理。”建林不知从哪冒出乐呵呵地解释着。
师傅没理他,声音高了些:“咱们是国企,可不能干损公肥私的勾当。”然后指指我:“你马上和宏图联系,价格合适再去报批手续,低了退回,绝不能让厂子吃亏。”
说完转身就走,到大门处,扭过头已恢复笑脸:“你两小子赶紧把这事办了,回头来吃饭,嫂子做了好菜。”
不久后,师兄辞职去了长沙经商,听说干得风生水起,和我们的联系渐渐少了。这天,突然接到他一个电话:“兄弟,我在湘潭,中午遇来餐馆见,务必叫上咱师傅。”
我刚想问:你咋不自己去请,他已经挂了电话。
我兴冲冲地来到师傅办公室,他已升任质检部门非官方负责人,听我说完,原本笑嘻嘻的他神情变得严肃,沉吟片刻,说道:“我就不去了,告诉他,做人要正。”
一席话说得我摸不着头脑,他也不解释,我只好一头雾水地来到遇来餐馆,雅间中见到师兄,他衣着考究,但明显憔悴许多,看来商场也不是好混的。
不过我注意力马上被叫上桌的竹荪炖鸡、爆炒牛肉、仔姜爆鸭……吸引,嘴里含水量颇高地客气道:“师兄,菜点多了,就我二人——咦,绣球干贝没点吗?嚯,还喝孔府酒!”
我大快朵颐之际,不怎么动筷的师兄说了不少动情的话,很是干扰我发挥。酒足饭饱,师兄看看闭掩的房门,从兜里掏出个小包递过来,硬塞我手中,感觉里面是一个个硬币似得东西,好沉。他恳切地握着我的手道:“你做做师傅工作,他是厂里机械设备权威,请他抬抬手,我那批铣床厂里就买了。”
拿人手短,出了饭店我直奔师傅家中,向他编造师兄即将破产,就靠这批铣床翻身的故事,把自己都感动坏了,果然,师傅听后反应颇大,“啪”地一拍桌子:“坚决不行,他同别人咋勾兑我管不着,但只要我这个老党员在厂一天,他那高价贴牌机就进不来!金条?金山我也不要!”
看着笑罗汉般的师傅破天荒发这么大火,我意识到了事态严重,不敢再言语,辞别师傅后出门疾步赶往师兄所住宾馆,怀中那金币实在灼人,它不属于我和三哥。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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