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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同学叫姜春京,是我们高山镇台子村人,他比我大一岁,属狗的,今年五十有六。老同学有一米七五六的身材,虎背熊腰,十分魁梧,往那儿一站,铁塔一般,是农村里那种身体特棒特能吃苦特有劲儿的汉子。他,生着一张典型的国字脸,古铜色,一口看上去整齐的牙齿,高鼻梁,板寸头,动辄笑一笑,嘿嘿的,似乎永远不会上火发脾气儿的样子。
老同学姜春京是我在海阳十六中高中时的同学,我们是同级不同班儿,他在五级二班,我在五级一班;高中毕业后,我们又在一起教学几十年,那时他教毕业班的英语,我教语文兼任班主任,在生活中结下了深厚的友谊。
我这老同学年轻时与中年后判若两人,都令我有点百思不得其解啊。近四十岁以前,尤其高中时代和刚踏上教育岗位那些年月,姜春京那叫一个字帅,两个字特帅,浓密的黑发,朴素的衣着合体而干净,皮鞋一尘不染,时时都能照出人影儿来的,回头率那是东北人讲话钢钢的。但是,他却有一个显著的特点,那就是不管你是男的女的老的小的,基本不跟你搭言,一副天马行空、独来独往、我行我素的面目。高中时,他是学校篮球队的队长,篮球队经常与拉连的部队战士、工厂的工人等进行比赛,他那魁梧而敏捷矫健的身姿,他那擅投远球或带球上篮的技艺,不知令多少少男少女们痴情无比,当时的我便是其中的一员啊!比赛完毕或者素常时,每当我们想接近他,与之搭话或赞美他时,他总会旁不斜视,昂昂然而去,仿佛面前无人一般。这时,我总会又气又恨又羡慕又无奈,气恨他的冰冷无情,羡慕他的帅气和技艺,无奈他的性格与行为,试想当时身为校团总支副书记的我他都沒放在眼里,更何况那些普普通通的男女同学啊。
姜春京兄弟姐妹五人,他是老大,父亲去世的早,家庭生活的重担过早地圧到了他的肩上,他是家中的顶梁柱,家务活儿,山里地里的活儿,都得他去谋划,因而形成了说一不二、唯我是从、冷冷冰冰的性格,他的弟妺们都很尊敬他,也有点怕他,至今如是。
八十年代中期,社会上流行武术热,春京老同学认真跟人学习了一套擒拿拳术,也学了一些长拳的打斗招数。他本身有強健的体魄,矫健敏捷的身体,暴发力强,劲头子大,悟性又高,因而挌斗击技掌握运用得很是得心应手,三五常人不能靠身击倒他。我曾亲眼目睹过一次他的技击水平和能力,那是学校举行集体活动的一个午后,同事们都喝过点酒,有两个老师借着酒劲儿与春京纠缠起来,结果在瞬间一个被他扔出去五六米而沒伤着,一个被他放倒在脚下,四仰八叉的。
老同学姜春京虽然有点冰冷,但他从不欺负任何人,也不骗任何人,而你想欺负、欺骗他,那也是绝对不行的,他必定要跟你血战到底的。
八十年代初期,老同学家里依照村里规定被批准盖房子,为两个弟弟盖婚房。村里一负责人却对他家做得有点太过火了,在再三交涉无果之下,老同学拿起斧头提着编制袋找那人去了,准备把他的头砍下来喂狗,幸亏左邻右舍的人拦得及时,不然那人的头就决不会长在脖子了。后来那人告到乡里,乡里责成教育支部来处理,让老同学作检讨,老同学决然不干,最后不了了之。从此,再无人敢来欺负老同学与家人。
八十年代末的一年秋天里,老同学姜春京发现自己地里的花生少了不少,当时是将花生刨起来摆放在地里晒着的。于是,他便连夜埋伏在花生地周围,一查究竟。天蒙蒙亮时,本村一歹人来到他地里开始来偷挑他的花生来了。老同学一直等到那人把花生綑绑起来要挑走时,飞奔而来,将那人捉了个当场,人脏俱在。那个偷花生的人先是来横的,手持扁担要打倒春京溜掉,嘿嘿,三下五去二,那家伙便趴下了。硬的不行,又来软的,磕头求饶起来。姜春京说:“如果不把你绳之以法,你还不知要祸害多少人呢,走吧,到村里去接受处理吧!”于是,那人无奈地挑起脏物在春京的监督下乖乖地去了村委。
九十年代初的一天,正逢高山镇赶集,老同学的夫人王文芝在赶集的半路上被几个设局行骗的人骗去了几百元钱。老同学气恨交加,气自己的老婆糊涂无知,恨那伙人光天化日下欺人骗人,于是问明情况,独自追那伙人去了。经过一翻斗智斗勇,老同学把这伙违法的骗子送到了派出所,不仅拿回了自己的血汗钱,也为民除了一伙害虫。
九三年春天,乡党委决定让老同学回村担任村党支部书记,三年后,他回到了学校。回校的老同学完全变成了另外一个人,从衣着,从言谈举止,从性格,方方面面,判若两人。穿着不讲究了,衣服大多是穿儿子穿过的,鞋再也不是锃亮的了;脸上带着笑,见着男女老师笑美美的先打招呼,不笑不说话,话语也多起来了,决不是从前那个目空一切、冷冰冰的姜春京了;从前教英语的姜春京老师严格严厉,铁面无私,不见半点笑面,有哪个学生敢不完成英语作业的?如今改教历史课的姜老师,天天伏在那儿认真背课,备课本子写得认认真真,教本上更是写得密密码码的,在课堂上笑嘻嘻地引导学生去探究教学内容,学生们盼着上他的课,都认为他和蔼可亲,以至于有些早年间跟着他读过书的学生家长总是不相信。看着发生天翻地覆变化的老同学,我便打趣说:“呵呵,党校真是一处革命的大熔炉啊,读了两年党校的老同学竟变成了弥勒佛了!”他就嘿嘿一笑说:“老喽,人一老,就出息成老好人喽!”
我和老同学两人的私交十分要好。我是个懒人,最不愿干地里的农活儿,每到春种、夏收、秋收时,不必打招呼,老同学都会先来帮我拾掇完再回家干自己的。有一年麦收时节,清晨五点钟左右我赶到麦地里时,老同学已经把我的半亩小麦给割完了,我说你一宿沒睡吧,他就嘿嘿地笑。他的文凭是党校二年大专,评职称不太过硬,我就帮他构思、起草、修改教育教学论文,一两年内发表好几篇,最终顺利晋升为中级职称。有时,老同学与夫人闹矛盾了,他夫人总会打电话给我,我便会设法给他们排解好的,以至于学校的老师都说:“春京有什么事儿,必须得于仙田出马才成啊!”
2007年春天,姜春京的大妺妹患脑血管病瘫痪了,他的夫人王文芝在县医院照料伺候时,也突发此病。妻子病了之后,春京老同学带着她到处求医,一边治疗,一边帮她做康复训练。以前从不会做家务、做饭洗衣的他,一切从头学起。毎天早晨早早起床,先做好饭,再把妻子叫起来为她梳头洗脸,陪她帮她训练半个点儿,然后赶上那五六只羊去东山上放牧,回家吃饭后再去学校上班儿,中午回家再为妻子做饭,天天如是。最让人感动的是,毎天风雨不误地回家为妻子做饭,陪妻子吃饭,哪怕是刮台风下暴雨也沒间断过一次。双休日、节假日,老同学还要去侍弄那两亩苹果树和那四五亩田地的庄稼,有时累得他像丢了魂儿似的。我就劝他把苹果树和土地都租给别人或者一次性卖给谁管理着,他总是嘿嘿一笑说:“儿子买楼还有饥荒啊!”儿子在烟台工作,已成家,儿媳的双亲也瘫痪在床,他们根本帮不上老同学半点忙啊。
妻子在老同学的精心呵护下,早已能下地走动,并能做点较轻的家务活了,而老同学却累病了。2010年春天,老同学患上颈椎、腰椎、腿疼的疾病,有时疼得不能下地走动。他的三弟于前几年查出骨癌走了,他便怀疑自己是否也有不测,于是我便带着他去烟台毓璜顶医院去做骨穿刺做检验。临进手术室前,他对我说:“如果查出不好的结果来,谁也别告诉啊,特别是王文芝,更不能让她知道,她不能再遭受打击了!”说这话时,我分明看见有泪水在他眼眶里涌动闪烁着,几十年来,我从未看见老同学流一次眼泪啊!做骨穿刺取骨髓做活检,不能打麻药,那是怎样的手术啊,医生说老同学一声不吭。当天下午取出结果来,谢天谢地,一切正常,医生告诉我们说,病人只是过度劳累,才导致颈椎、腰椎、腿疾病的,一边要养,一边要药物治疗,才能见好的。在回家的车上,老同学对我说:“唉,如果不是为了王文芝这半个废人,我才不去遭这个罪的,你想啊,如果我有个三长两短的,把她一个人孤零零地扔在世上,她还怎么过啊?!”闻听此话,我被感动了,我的眼睛湿润了,啊啊,什么山盟海誓,什么海枯石烂,在这简单普通的话语面前都是苍白无力的,这才是真正的爱,这才是真正的情啊!
2011年,鉴于老同学自身的健康情况,再加上他妻子王文芝更需要他照顾,学校为他办理了病休手续。为了继续治疗妻子的病,也治疗自己的病,老同学把苹果树、田地租给了别人,带上妻子去了烟台定居了。
大概有一年的时间,与老同学不曾见面了,有点想念他了,找个时间一定去看望他。
哎,老同学,祝你及家人健康幸福、生活愉快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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