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回:连江参加游击队,洪芝讨饭供战士 1934年1月,中共海阳县委和莱阳县委为了发展革命武装力量,决定成立海莱游击大队,之后海莱游击大队秘密成立,姜忠太为大队长。海莱游击大队下设海阳、莱阳两个分队,于连江任海阳分队的分队长。中共海莱县委指示,游击大队要司机在周边地区敌人实力比较薄弱的地方开展武装斗争,夺取敌人的枪支弹药和物资,以此来武装我们自己的革命队伍。 1934年1月下旬,海莱游击大队接到了上级的战斗命令:武装夺取招远县马家乡公所的反革命武装,不断壮大革命武装队伍! 接到命令后,姜忠太和于连江便把游击大队的战士们一一组织起来,秘密向招远进发。到了招远马家乡后,姜忠太就发动战士们想办法,人人献计策,确定攻打乡公所的战斗方案。于连江提出了一个方案,得到了大家的认可,都说这个方案应该是万无一失的。 在马家乡赶集那天,游击大队通过当地一个熟人从老百姓家里借了大盆、大锅、面板、桌凳,买来了面粉、盐碱,在马家乡乡公所门前不远的地方开始了郭城摔面开张前的准备工作。姜忠太大队长带领战士们干起了摔面馆伙计的营生,摆桌子,摆凳子,支起大铁锅,燃起柴火烧起火来,他自己亲自书写的“郭城摔面”的牌子也竖起来了,摔面热热闹闹开张起来。于连江首先做了一大锅白菜猪肉卤汤,卤汤的香气飘散在这冬天的天空中,香气四溢,格外诱人。 太阳升高了,红红的,让人身上感觉到了一丝丝的暖气。不一会儿,看热闹的、等着品尝郭城摔面的也越来越多,人们把这个郭城摔面的地摊围了个水泄不通。于连江亲自和面、调面,然后开始表演起郭城摔面,面团在他的手里,一会儿抻拉,一会儿甩开膀子很劲儿地摔着,三拉四摔,几个回合下来,又细又长的面条便被摔抻出来。看光景的人看得眉飞色舞,一边赞叹着郭城摔面的神奇,一边大声叫嚷着要品尝摔面,现场上人头攒动,人声鼎沸,好不热闹。 正当摔面红红火火地进行时,马家乡乡公所出来了几个乡丁,个个身背长枪,一步三摇,骂骂咧咧,径直走过来制止于连江他们的摔面生意。于连江走上前双手抱拳,朗声说道:“各位老总,俺初到贵地,只想来挣几个小钱回家过年,不想打扰了各位老总,待会儿,俺不光把郭城摔面送到乡公所里让各位品尝,一并把地摊钱也给您送过去,咱们有钱一起挣!” “哼哼,妈的,这还差不多!”一个斜眼子歪戴帽子的家伙撇撇嘴儿说。 “别他妈的跑了啊,老子们在所里也看得见,见你们跑,老子就搂家伙,枪子儿可是不长眼的!”一个满脸络腮胡子的家伙说。 “不会不会,买卖不成仁义在嘛,俺不会跑的,俺来就是为你们来的,是给你们送钱啊!”于连江笑着一语双关地说道。 “哼哼,妈的,谅你们也不敢啊!”一个小个子翻了翻白眼说。 “别忘了给老子们送摔面和进贡啊!”络腮胡子说,“走,兄弟们,回所里暖和去!” 于连江望着这三个家伙的背影大声说:“老总,你们多少人啊?俺给你们送几碗摔面?” “十二……不不,送十六碗吧,要大碗的!”络腮胡子头也不回地说。 傍晌时分,于连江和战友们做了分工,四个人收拾摔面现场的器具,十六个人每人手里端着一碗郭城摔面走进了乡公所。十六个游击大队的战士对付十二个残兵败将,没费一枪一弹,全部缴械,并把他们全部捆绑起来堵住了嘴,反锁在乡公所了。这次战斗,一共缴获短枪两支,汉阳造长枪十支,并且缴获了马家乡乡公所好多现金。 返回的路上,姜忠太大队长高兴极了,随口来了几句顺口溜:“于连江啊不简单,郭城摔面摆地摊,大家把敌老窝端,缴来枪缴来了钱,下得敌人胆魄散,我们胜利在眼前。”战士们听了这顺口溜,不仅都夸于连江的计谋好,也都说革命胜利后大队长肯定能去当个大诗人啥的。 1934年2月,中共莱阳县委军事委员贾丕钦叛变革命。这个叛徒因其特殊的身份,对于海莱游击大队成员比较熟悉,于是他带领国民党反动派的“捕共队”四处捕杀共产党员和游击大队成员,一时间莱阳和海阳西部处于白色恐怖之中。海阳特支书记刘仲益被迫转移到海阳东部(今乳山)开展工作。 在这种血雨腥风里,姜忠太、于连江带领的游击大队海阳分队的战士们不敢公开活动了,只能转入更加隐蔽的斗争,晚上出去活动,白天就在蜜蜂涧于连江的家里藏在棚子上。 一次,于连江的手枪没来得及带在身上,敌人就进入了院子里,姜洪芝正抱着两岁的儿子,她立即放下孩子,拿过手枪放进自己的裤裆里,装着去茅房里解手,把手枪埋进了大粪里,使得敌人一无所获。 本来家里就不富裕,游击大队海阳分队八九名战士隐蔽在于连江家里,吃饭都成了问题了。外面,国民党反动派的“捕共队”搜查得正严,穷凶极恶,大有不铲除共产党员及其组织誓不罢休的架势。怎么办呢?于是,姜洪芝一声不吭,背起儿子,拿上篮子外出讨饭去!她深知道,孩子的爸爸做的事情不是打家劫舍的恶事儿,他和他的兄弟们一样,都是在做善事儿,杀富济贫,专为天下的穷苦老百姓打抱不平,改变天下不公的现实,他们是把自己的脑袋掖在裤腰带上啊!自己与他们相比苦点累点,又有啥呢?在她的潜意识里就应该嫁鸡随鸡嫁狗随狗,丈夫做的大事儿就得去支持他,帮他分忧解难,这才是自己分内的事儿。 一天,姜洪芝抱着儿子于海才来到十几里地远的北洛村讨饭。刚刚走到大地主“大锁子”后人的家门口时,就被蹿出来的恶狗放到在地,姜洪芝紧紧护着儿子于海才,自己的大腿却被恶狗生生撕开了一块皮肉,幸亏几个手持铁锨的好心人赶过来才给她解了围。 这北洛村的大地主“大锁子”从前是个远近闻名的财主,他本姓姜名静轩,从小戴一把长命锁因而得此外号。此人,个头高,身子胖,方面大耳,常年剃一秃头,锃亮透青,从谷雨节以后再就上身不穿袄、脚上不穿鞋,下身只穿一条六、七分的短裤子,而且从不扎腰带之类的东西,只把胖肚子使劲往里一紧将裤腰一摽便夹住了,若是没事儿坐在那儿就跟庙里供着的弥勒佛沒有什么差别。有一年麦收前后,私塾里的先生轮到他家吃饭,大锁子与先生隔着小饭桌对坐在炕上,先生正喝小米粥,抬头一看对面活脫脱一弥勒佛,忍俊不禁,一口米粥全笑喷在大锁子脸上。此人过日子太抠了,春、秋天出门探亲都是提着鞋等到了人家村头再穿上去,能省的要省不能省的也要省,不仅对自己刻薄对别人也是如此,因而经常对扛活的挑三拣四地说这道那的,对那些胆小怕事、老实巴交的年底算工钱时还要扣些什么名堂的钱。他又善说,经常说自已捂着一半嘴也能说过谁谁谁,沒理也能找上个不是理的理,所以扛活的不管吃不吃亏,也不管他说的对不对,都不愿和他去论理。 就这么一个财主,有一年里却被一个叫姜天普的长工治理得脑袋瓜子疼。 姜天普何许人也?据考证,他是废城一带的人。他家里很是贫穷,兄弟几人都在外面给人做长工糊口挣钱。头一年,姜天普的哥哥姜天亮在高山镇北洛村给大财主大锁子家里扛了一年活,年终拿回家的工钱是缺斤短两的,问他原因,老实巴交的哥哥哼哼唧唧了半天也没说出个子丑寅卯来。那时,扛活的出了正月十五就上工了,一直干到十月初一背着铺盖回家,东家冬天无活是不养闲人吃饭的。如果扛活的活儿样样漂亮或是人老实能吃苦肯下力,走那天东家都会告诉你第二年过完正月十五早早回来上工;有些地里的活儿干得不好的或是不听东家话的主儿,这一年也要干到头,东家是不能半道撵走扛活的的,只是在扛活的临走时就不挽留了,但东家还是要走出大门来到大街上送一送的,这是礼节,不能叫别人讥笑不懂道理的。这些,都是几百年甚至一两千年约定俗成的乡规里约。姜天普看看哥哥这窝窝囊囊的样子,说道:“能扶竹杆,不扶绳子,你就是扶不起来的刘阿斗!明年,俺去北洛,你去俺那儿,俺就不信拿不回钱来!”姜天普和哥哥都是庄稼地里的好把式,这一点是沒有二五眼的。
第二年,正月十六那天,姜天普背着卷破铺盖来到了高山镇北洛村大锁子家。大锁子一看,此人说是姜天亮吧又不是,说不是吧又那么像,你看他,个头不高不矮不胖不瘦,国字脸,浓眉大眼,鼻高嘴阔,一双大手像是两把小蒲扇,虎背熊腰的,一看就知是个好庄稼把式。
“你是……”大锁子有点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只能摸着自己的禿头问。
“俺是姜天亮的兄弟姜天普,今年俺替俺哥上你这儿扛活来了!”
“你哥……他干啥去了?”
“他拉着骡子到废城和面去了!”
“啥?骡子能和面?”
“东家,人多了啥畜牲都有啊!”
“……”大锁子语塞了,停了停又问,“神了,骡子能和面!它不往面里拉屎吗?”
“东家,把他的腚沟眼子给他捂上一半啊,不就成了吗?”
扛活的哈哈大笑起来,心想这姜天普可不是那姜天亮,这绝不是省油的灯。大锁子第一个回合就吃了个哑吧亏,让姜天普不露声色地骂了个狗血喷头,但他有自己的盘算,你有本事不怕,咱骑着驴看唱本走着瞧,一看你就是个好庒稼把式,千万不能放走你让别人雇了去!
种地的人都知道,庄户人从正月十五开工了,一直到入冬都是闲不住的,拾掇地,送粪,垒地堰,挑沟、耕地刨地,播种,间苗,锄草,追粪,积肥,收割,脫粒等等,下雨天还要搓绳子,编筐编篓子什么的。扛活的就更是辛劳了,早晨天刚放亮就得上山,一天早、午两顿饭或派人回家拿或东家派人往山里送,都在山里吃,天放黑才能往回返,真叫披星戴月了。
那天早晨,东家送来了早饭,伙计们停下活计准备吃饭。姜天普要大便,便走到不远处无人看见的地方去方便。回来后,大锁子说:“天普,这里全是男人,你用走那么远去拉泡屎吗?找点东西遮着眼拉就行了!”第二天早饭送来时,大家刚要吃饭,姜天普拿起一个玉米饼子,脱下裤子,用那个玉米饼子遮住了双眼蹲了下来。大锁子一看,这成啥子体统,大喊一声:“姜天普,你干啥呢?”“干啥?拉屎啊!”“你拉屎能在这儿?”“你昨天不是不让走远,找点东西遮眼就行了吗?”“你快走,远点拉去!”大锁子把手一扬说道。于是,姜天普捞起一块咸菜,拿着饼子向远处走去,等他再回来时,已是日上中天了。大锁子问他干啥去了,他说拉屎去了,大锁子说拉泡屎还用拉半晌午,他说去的地方太远了,问他去哪儿了,他说去小天了,小天离干活这儿少说也有八里地,把大锁子气得半月沒跟他说一句话。
晚上吃饭时,大锁子不让点灯,那时点的是豆油灯,不点灯就节省豆油。姜天普就提议说:“东家,省也不在这点上,黑腾瞎火地不看见吃饭啊!”大锁子说:“不看见啥,你还能吃到别人嘴里不成?”
停了两天,晚上烀的地瓜、饼子。春天的地瓜,不同于秋天冬天的地爪,秋冬的结实有面儿,春天的经过一冬一春的储藏后再烀出来,软软的,都流油儿。吃饭时,姜天普特意拣了一块大个的软乎乎的地瓜,刚从锅里拿出来的,热气腾腾的,他扒了皮儿,将地瓜沒鼻子带脸地糊到了大锁子的脸上去了,烫得大锁子一个高从炕上蹦到地上,妈妈老天地叫唤起来。伙计们还不知啥子景儿,姜天普一连声地道歉:“东家啊东家,真是对不起呵,俺当那是俺的嘴啊!”
夏天晌午,烈日当头,扛活的伙计们也是要睡点午觉的,等过了午时再上山。姜天普就将大街门摘下一扇来,一头放在门坎上,一头放在地上,人躺上去,呼呼大睡起来。几天之后,大锁子对姜天普说:“天普,中午别在大门过道睡了,一个大男人四梁八柱、横仰巴叉地像啥子景?找个隐居场儿睡去!”姜天普知道大锁子是心疼他的大街门啊。
有一天中午,刚吃完午饭,姜天普抬头看看西北天空,明白一场大兩很快就要到来,而东家晒的麦子还在场园里散摊着呢。他顺着长年放在过道处的梯子爬上了大门过道上面的棚子里,蒙头大睡起来。六月天,就像小孩的脸说变就变,不一会,几个响雷响过之后,暴雨倾盆而下。大锁子到处喊姜天普收拾场园里的小麦,人影也没见着。等别人冒雨抢收回湿淋淋的还不如不晒的小麦、雨过天晴时,姜天普揉着双眼、打着呵欠从大门过道的棚子上下来了。大锁子问他沒听见下雨,他装出一副迷迷糊糊的样子摇摇头,问他沒听见喊他,他又摇摇头。大锁子问他:“你怎么想到到棚子上去睡的?”他说:“你不是叫俺找个隐居场睡吗?”气得大锁子能有三袋烟的功夫沒上来口气儿。
一转眼,十月一到了。这不仅是人们上坟祭祖的日子,也是扛活的长工离开东家、拿上一年的工钱回家的日子。头天晚上,算完了帐,领到工钱后,姜天普对大锁子说:“东家,这一年下来,俺沒少惹你上火,俺也知道你不会再让俺回来了,但为了脸面,你明早大街上送俺时,一定要邀请俺明年还回来,这样俺才有面子,你也显得与伙计们情深意长的。”大锁子点头称是。
第二天,在送姜天普时,大街上看光景的老老少少的有不少人,当大锁子对姜天普表示挽留时,姜天普一拍大腿说:“东家,你这是人当百众说的,俺保证明年正月十五还回来的!” 在郭城、废城、朱吴、高家一带至今还流传着这样一句歇后语:“姜天普扛活——人当百众”,意思就是当着众人的面说定了的,是不允许反悔的。这句歇后语就是这样来的。 俗话说:“一辈挣一副门,一辈就糟蹋一副板。”大锁子积累下的家业,被他的后人糟蹋得所剩无几了。 姜洪芝抱着儿子,拖着被恶狗咬伤的腿回到家里时,已经是小半宿了,儿子早已在她的怀里进入了梦乡。战士们吃着姜洪芝讨来的饭,个个都被感动得热泪盈眶。于连江给妻子端来温水,一边清洗着伤口,一边动情地说:“洪芝,你辛苦了啊,等革命胜利了,俺天天给你摔面,让你天天吃郭城摔面!” 姜洪芝像孩子一样高兴地笑了,她说:“好啊,俺还从没吃过你亲手摔的郭城摔面呢,你可不许反悔啊!” 战士们听后,都由衷地笑了。 1934年3月,姜忠太、于连江带领战士们在莱阳南乡袭击了苟格庄和淳于乡的地主武装,缴枪50多支。8月,又袭击了朱吴联庄会,毙敌几十人,缴获枪支几十支。在这白色恐怖猖獗之时,有力地打击了敌人的反动气焰,壮大了海莱的革命武装。 欲知后事如何,且听下回分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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