疑心病 (小小说)
作者:李明生
作为一名行医三十多年的医生,什么人都看到过,什么事都见到过,什么病都诊治过,然而有一种病,我却无法去治疗,那就是疑心病。
前不久,我去邻村一家患者看病,其实,我也不是去看病,而是去替他打几次吊瓶药。
打吊瓶一共是六天,药全部由某大医院开处带回来的,有处方附着。
患者是位七十多岁的老男人,出院诊断书是糖尿病合并脑血管栓塞。
医院开处的药也不是什么贵重的药,几组消炎和抗栓药,挺便宜的常用药,我们诊所也经常用。
我还是第一次到他家看病,看病时儿子儿孙都在,有十多人。儿子把病情介绍给我听后,说从大医院带回了药,就请我来帮着代注一下。然后从一个大塑料袋子里拿出了许多的小药瓶和大输液瓶,然后要我按处方来配药。
在配药时,我把这些从大医院里带回的药放在堂屋的大桌子上,然后开始启封配药。
这时,配药桌边一下围了四五人,儿子儿媳孙子还有俩位老人,(包括代注的患者)把桌边围得水泄不通,像在看一场家庭魔术。
我屏住气,没有作声,完全按照医学正常操作配药,上输液器,排空气,准备好消毒棉球和止血带,胶布后就让老人躺在床上输液。调好滴数后,我就坐在一旁仔细观察,是否有输液药物反应。
第一天过去了,一切输液正常,无任何反应。
第二天一早,我刚起床洗涮,口袋里的手机响了,电话是他儿媳从外地打来的,说他公公在家推促了,要我马上过去给他打第二天的点滴,我答应了,便糊乱地洗涮后,吃了几口剩饭,就骑车赶到了他的家。
到达老人的家后,走进堂屋,就见老人早把今天输液所要配的药,一堆一堆的分别摆在堂屋的桌子上。
当我放下药箱时,俩位老人立刻走到桌子边,患病老人柱着拐杖,站立着说:“儿子儿媳他们没时间在家陪,昨晚都回城里了,今天你就帮我早点把液输完。”然后用一个凳子坐在桌边,俩位老人眼皮一眨都不眨的看着我配药,似乎生怕我弄错了药。
当我把药全部配完后,他俩又把小药瓶一个一个地倒着看了一遍又一遍。
当他俩确定小药瓶里确实没有药液时,才放心把药瓶放在桌上的一个纸盒里,我说这药瓶我必须得带走,这是医疗垃圾,不得乱丟。他还是不同意,说要把小瓶里抽不尽的药液用水冲洗来喂鸡。我后来再作解释,好不容易才说服他俩才把药瓶收回处理。
第三天,还是这个时侯我又到了他家,同样按规定配药,当我配完第一组药时,老人突然说:“后两组你就别配了,放一个注射器到桌上,另外的两组我自己来配,我原来在几年前给家里的猪打个猪针,能配药。”
我的天啦!这怎么行呢?人非猪也。而且这是在治病呀,不是在玩游戏。
我一下就震惊了,根本就想不到老人会这么说,而且也想不到他自己来配药的用意是什么?
但我还是禀着对病人负责的态度,和不能破坏医学常规的法律而坚决果断地拒绝了。
第四天由于诊所里看病的人多,尤其是来了两位远处慕名而来的患者来求医。所以直到上午十点半才赶到他家。但其间他儿子儿媳的电话轮流响过不停,让我解释又解释,手机都发热了。
到他家时,我还时把药配好后,让他躺到床上输液,这次他说不躺了,要坐在堂屋里输,我说这样不好,对心血管病不利,好不容易才把他劝到床边。但在这个时侯,他说要我把输液管给他看看,看是否管内有气体,我说,这管里的空气是要排尽的,不能进血管的,排出管内空气是输液最重要的,也是我们医生最注意的。我于是把排完空气的输液管给他看了个遍,他才肯驱下来输液。
到了第五天,我赶了个大早去了他家,生怕又被患者在诊所里缠住了。
到他家后,他精神好多了,他俩老人照样一左一右坐在桌边看我配药,老人突然开口了,这次他问的就是我的医学资格,当问到我的学历时,他质疑了,怎么一个大学生还在家里当医生,这是怎么回事?
我真有点哭笑不得,不知如何回答为好,但是,这个问题又不得不回答他。
然后,我就随意编了个非常动听的故事来骗他,说自己本能就是大医院的医生,只因生了三个孩子,违反了计划生育规定,所以自己就自动离职,回家开了家私人诊所。
这个故事非常完美,让他从心底里佩服。
今天是第六天了,我还没有去他家。至于再去时,那俩位老人的变数如何,我不敢去想象。但肯定的是,他俩的“疑心病”一定会复发。
2020.8.11.下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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