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龙头槐(长篇小说)(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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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20-7-17 04:52:17 | 显示全部楼层 |阅读模式
第八回  高海亭求学逢乱世   报国路新婚离故乡
    说起高新亭为什么积极参加民兵和争着要参军入伍,这里除了老师高卓臣的教育和引导,还有重要的一点,那就是大哥高海亭对他的影响,以及目睹侵华日军的暴行后,更加坚定了参军入伍杀敌报国的决心。
1939年的初秋,高家村子里突然多了些既陌生又熟悉的青年学生的面孔,一时间大街小巷无论白天黑夜,三三两两的,一帮帮一撮撮地在谈论时局形势,交流各自的见解,探讨着前途命运,叹息疆土的沦陷,痛恨日寇的侵略行径。他们是从青岛、烟台、济南等地不约而同的回到本村避难的学生,这其中就有二先生的长子十九岁的高海亭。
高海亭出生于1921年农历11月6日,九岁上学,十五岁考入山东省烟台国立第六联合中学。日本帝国主义的铁蹄踏入中华大地,辽阔的疆域沦陷,一座座城池被占,到处是哀鸿遍野,狼烟四起,兵慌马乱。几位很有办学经验的学者——烟台国立笫六中学校长张敏之(牟平籍)、分校主任宋源溪为躲避战乱保护培养国家人才存储国家有生力量,几经周折踌躇满志地带领一千五百余名学子躲进深山老林,来到位于马石山麓一个叫青山的村子里,利用青山村柞蚕缧丝厂腾空的破旧厂房,重整旗鼓,安营扎寨下来,清脆的校园铃声回响在这几乎与世隔绝、偏僻寂静的深山沟壑里,此后学校被称为“青山联中”。
青山村,是个几百户人家的大村,村子四周群山逶迤,松林茂密,一年四季郁郁青青。一条从山涧里蹿出来小溪,清流激荡,向东北方蜿蜒而去,青山村便座落掩映在连绵的山峦之中。村东面,马石山巍然屹立,高耸入云,它与南面的跺鱼顶、西南的跑马岭、西北的林寺山遥遥相对,构成了青山村这一带的天然屏障。
   青山联中被当地称为“胶东的小黄埔”,这里的教师们都是半岛地区的名流大家,或文或政或武,都是赫赫有名,有孙文先生的忠实信徒,也有李大钊的追随者。这里的学生们,男女混学,大都是追随革命的热血青年,他们与自已的老师走得近,自然也就有了不同的追求,或进了三青团,或进了共青团,或入了国民党,或入了共产党,都是处于秘密状态。
高海亭由于受到校长张敏之的影响,他崇信孙文的三民主义,面对日寇的野蛮侵略,他经常和志同道合的同学们,包括信仰共产主义的同学探讨如何发动民众、全民抗战,最终建立一个富强、民主的新中国。他少年意气,奋笔疾书,激情演讲,高海亭激情四射的文章和演讲博得了师生们的一直好评。
有一天夜里,在学校附近的黑瞎子沟方向骤然响起密集的枪炮声,是许司令的八路军为了巩固敌后根据地跟当地的“抗八联军”游击队交火,打得很激烈。游击队司令多如牛毛,烟台、牟平地区出了个苗占魁,莱阳地区出了个赵保原,刘珍念、姜立川……纷纷登场。朱吴、高家、盘石、郭城、马石山一带是赵保原的势力范围,乱世年间有枪便是草头王,胶东地区各地游击队地方武装各据一方,闹得地方上鸡犬不宁。
事实并非张校长个人臆断,并非千百万求学学子美好愿望,正所谓城门失火,泱及池鱼,兵慌马乱的年代学生们的学习环境遭破坏,敌机日夜在大山上空掠过,有时在周围村中轮番轰炸,教室的窗糊纸不时发出嗡嗡作响,枪炮声不断在校园附近呼啸而过,学生们惊慌失措,如惊弓之鸟惶惶不可终日,仿佛一只只受惊的羔羊随时都可能被虎狼吞噬,尤其女生们,一个个提心吊胆。枪炮一响,学生们纷纷钻进青山村西一条十里长沟里躲藏,上课难以继续;加上日寇的封锁,校园里的物资无法及时运进,生活条件异常艰苦,冬季里也沒有床,学生们只能睡在空旷厂房的凉地上,食物上也极为匮乏,沒有细粮,清一色的地瓜饼子咸菜梗子,有时也不管饱。
    终于有一天,校长张敏之独自一人一囗气登上青山村东马石山最顶峰,此刻不知他是在留恋这里的大好河山,还是在做着一种艰难复杂的决择。峰嶺顶端,居高临下,腑瞰着茫茫群峰与远处点点村落,面对着绕峰滾滚袭来的云雾,摸一把不知是晨雾或是泪水打湿的脸颊,不由得仰天叹道;“混魔世道,苍鹰无处栖身,枉我一片诚心啊!”为了全校师生的安全,他痛下决心要组织学生们撤离青山村。
初冬的一个深夜,山谷里显得格外静谧,天空中一勾弯月,辉映着东方黎明前微微白光,星星不时地眨着酷寒的冷眼,仿佛在俯视着黑暗中恍动的人影,在倾听挽留着以往那夜伴朗朗的读书声……再见了,这个誉满胶东的小黄埔,再见了,这个处本应该山清水秀出英才的青山联中!一千多名莘莘学子,趁着夜色,象一支铁流,满怀一腔赤诚报国的青春火热的心,静悄悄地离开了马石山麓,穿过了黑瞎子沟朝西南方向奔去。
走过了山山水水和沉睡的村庒,当爬上一座大山的山岭时,夜色已经退尽了,东方天幕瞬间出现万道霞光。顾不得回眸欣赏,在同学们低沉的情绪中,张敏之校长立在山坡一块巨石上高声宣布:“所有青山联中学生,不论天南海北一律就地解散,开学日期与地点,另行通知!”
全体师生立即骚动起来,有的互相拥抱,互相握手道别;有的以泪洗面,有些女生放声大哭起来,不知何时才能重逢……就这样,这个在1939年前后誉满莱阳、海阳、牟平境内的名校——青山联中在青山生存了不到两年,一夜间便人去楼空了,同整个中国大地上各大院校一样,让成千上万的莘莘学子变成到处浪迹江湖的流亡学子。
                           
    高海亭回到家里,离开了学校一时失魂落魄,想老师,思同学,更惋惜自已的学业。这一切都是这可恨的日寇与汉奸卖国贼造成的,他同成千上万的青年学生一样,有理想,有抱负,想求学,想报效国家,可到处战火纷飞,狼烟四起,眼前一片茫然,一时摸不着头绪,便经常与从各地回乡的学生们聚在一起,交流着对这风云变幻的时局与各自前景的看法;有时也与弟弟新亭谈论一番,经新亭引荐也与卓臣先生谈过几次,对如何救国救民有时在观点上有所不同,对发动农民起来救国的理论持一丝疑虑。
年轻轻的总不能成为个闲淡无聊的无业游民,有时海亭便帮家中做些活儿,实际也帮了些倒忙,因为他沒下地种过田,总是笨手笨脚的。有一天,他与三叔奎英一起上山打柴,三叔的得力助手是那头高大雄壮被称为“大沙脸”的骡子,“大沙脸”认生,直跟他叫劲,不听他使唤。海亭除了看到三叔牵它到青山中学为自已送过几次粮食,平日根本就沒接触过它,他要去牵它,它就暴起粗大的鼻吼,朝他喷一脸鼻涕;他要去讨好抚摸它,它就挥动着脖脊上长长的鬃毛左右翻腾,直扫的脸上火辣辣地疼;他要去骑它,刚刚踩着地堰屁股蛋儿落坐骡鞍,它就开始在山野里狂奔起来将他颠下来,跌得他“噢噢”直叫,它就在一边悠闲地晃着骡头啃着枯草,前蹄趵着土,仿佛在那里兴災乐祸,在嘲笑这个落魄书生。他蹑手蹑脚上前拾起疆绳,牢牢地系在柿树叉上,挥起藤条鞭杆用力朝它打去:“打死你个日本狗子,再让你欺负中国人!”
“大沙脸”决不轻易被书生驯服,暴怒地飞起两条有力的后腿,一双铁蹄带着两股黄土直朝他踢去,要不是眼疾手快瞬间卧倒,真能让这楞驴骡子踢中,只感到两股带土的阴风在眼前嗖凉阴森划过,双眼立即被骡蹄子扬起的尘土迷住,他大骂这畜牲好野性。三叔却在一边笑得前卧后仰,然后和蔼地朝那厮“吁吁”地喊了几声,“大沙脸”立即扬起头,温顺地朝三叔颠颠地摇头晃脑。海亭趁机操起一把砍柴镰刀,追着“大沙脸”朝它后腚正欲举刀砍去,三叔大喝一声:“混账,不爱惜牲口?!”海亭顶撞一句:“人值钱,还是牲口值钱?”三叔说:“咱家二三十口子,就依靠‘大沙脸’驮东西过日子,你说值不值钱?”海亭立即明白了:“三叔说的对,侄儿知道了。”叔侄二人同时朝“大沙脸”笑了。
高家村每逢三八日赶大集,高海亭便帮家中看面锅子,可是笨手笨脚的根本做不了精细活,捞面、浇汤、刷碗……等等都插不上手,二姑高奎芝干脆叫他看锅头添柴烧火,可是烧火最简单的营生他也做不好,不是旺了就是弱了,气得三叔朝他瞪眼:“念一肚子书有什么用?连个火也不会烧!”他一阵脸红,无奈站在一边,看着一家老小忙得不亦乐乎,他简直成了多余的,尴尬地立在那里象根碍眼的木桩子。
姑姑们倒是喜爱侄子,三姑打趣地说:“看俺侄子长的多俊,白面书生的好小伙,不干活也有人喜欢,看你长的扣搂鼻子瓦板脸能干又怎么了,也就摊上俺个彪三嫂不嫌弃!”三姑指着三叔说。
大姑又插觜说:“对呀,不是人家说的好,大高个门口站,不干活也好看,地溜趣子满地滚,干了活得人恨嘛。”
“哈哈……”
全家人暴起欢乐愉快的笑声,高海亭此时也沉浸在幸福地天沦之乐里。爷爷高仕更是眉开眼笑:“我这些孙子出挑的都不糟,蓝亭、海亭、新亭、洛亭个个都眉清目秀的,象戏里画脸的小生,人支旺看子相啊!”
海亭娘接过话茬:“就一窝貔子不嫌臊呗!”
“高海亭,高海亭!”
五六个青山中学的同学围了上来,他们如久别重逢欣喜若狂地相互拥抱。外地的、本村的都有,高春池、高欣山、高令延、于晓洪等,不一会功夫集聚了二三十人,他们互倾衷肠,同诉流离颠沛失学迷惘之苦以及无奈前途渺茫不知所措之忧。最后高海亭高声喊道:“各位老同学,今天在大集上见一面实属不易,巧逢寒舍鸿兴小面出锅,同学们无论如何也得尝上一碗,略表老同学思念之情,谁要是推辞可别怪我翻脸无情!”
同学们一片哗然,七嘴八舌议论纷纷:“怎好打扰,让您破费了!”
一直在忙碌的高新亭插嘴说道:“哥哥们不要见外了,都是我哥的同窗好友,吃碗小面何足挂齿!来来来,都坐下,尝尝小弟我的手艺,你们多日不见,坐下边吃边说话!”
新亭边张罗着边大展厨艺,每桌上了八道菜,风风火火地如刮旋风,令同学们感慨万分:“你弟弟小小年记,眼疾手快,活泼可爱真是人才啊。”
海亭向弟弟投去得意的眼神,然后又转向同学:“哪里,哪里,有何不周,还望各位担待!”
这一切也被前来吃面的高卓臣看在眼里,记在心上。
    当晚二先生也为大儿子目前的处境特地回了家,他的想法是海亭也老大不小了,读的书也够用的了,乱世年间兵荒马乱的,不如安心在家娶个媳妇过农家日子,海亭岂肯同意。对他今天大摆宴席招侍同学,三叔很反感:“这哪是住家过日子的材料?纯属胡造作,吃大户啊,败家子,这一集算是赔大了,你再别去面摊了,你这块招牌,俺用不起!”
海亭反唇相讥:“对,就是吃大户,就是要败败这个家!”
“咱家有什么你败的?三十口家,四十亩地,一个破拉面馆,你再折腾全家人还能吃上饭吗?”大爹奎章说。
“吃不上就去讨饭吃,讨饭的早晚会掀了这个破店,这是政治,南方早就开始了,要穷大伙一起穷,凭什么别人都饥寒交迫,你还能喝上碗热面汤?你们要是识相的赶快扔了这个破摊子,把地也折腾了,做个无产者!”
海亭如是说,他把自己听来的一星半点说给家人听。
“呸,这个家刚刚才能吃上碗饭,你妈妈才丢了要饭棍几年啊?你怎么又煽动起啃回头草,要讨饭你出去讨吧,家里养不起你这个油头粉面、站着说话不害腰疼的败家玩意!”
爷爷高仕坐在炕上有些愤怒,于是斥责他。
大爹高奎章又插嘴道:“念书念到驴肚子了,怎么说话胡趋道魔的,咱家辛辛苦苦拉个面条,也会被人掀摊子?又不是犯法,也不是偷抢,我看谁他妈敢掀面锅子!”
高海亭气愤地一转身甩上房门离开屋子,临走朝长辈们丢出几句话:“跟你们沒法说道,我走,我去讨饭,不连累你们!”
高新亭急忙追上哥哥:“哥,我完全赞同你的观点,你也知道咱这些爹爹都一个大字不识,地道的庄稼人,外面的事情一无所知,那能听进你这些不沾谱的劝道!”
“新亭,这个家我是无法待了,他们看不上我,我也看不惯他们,不是念几天书清高,家里一切我是太不习惯,我的心思是一直在寻求救国救民的探索啊!”
“我完全理解大哥目前的处境,你就忍着点見机行事吧,毕竟是长辈,态度上要注意!”
“二弟说的对,哥我一定注意。”
     不久在媒人的撮合下,高海亭便与本乡西石现村一户于姓庄户人家独生女于瑞芝定了亲。于瑞芝年方二十岁,比海亭大一岁,三岁时死了母亲,在朱吴村姥姥家里寄养,长大后又回到父亲身边。父亲是个瘦高个,喜欢攀岩打猎,在河里淘金,闲时还会做酒的手艺,经常在四乡五邻帮人做曲酒,母亲死后,父亲终身也没再娶,家中只有父女二人。瑞芝长得很秀气,聪明伶俐,心灵手巧,正是窈窕淑女,君子好逑,本不想谈婚论嫁的海亭,第一眼便被她的美丽俊俏迷住了,实是一见钟情。
有一次村里来了戏班子,她还特意捎信让海亭去看戏,海亭带着小弟泉亭去了西石现,远远听到锣鼓声,因小弟小走得慢,海亭背起小弟便向村里跑去。两人来往了几次,双方都觉得情投意合,相互羡慕,真是郎才女貌,天生一对,两人便山盟海誓,定下终身。
金秋十月的一天,二先生家里热闹非凡,八抬大轿把个于瑞芝这个俊俏的媳妇体体面面地娶了回家。一对新人三拜九叩,鞭炮齐鸣,锣鼓喧天,杀猪宰羊,摆了几十桌酒席,热热闹闹地为海亭、瑞芝办了婚事。全家人上上下下乐得一个个脸上开了花,小两口浸沉在有生以来最幸福的时刻;洁净鲜艳的洞房里,瑞芝含情脉脉地看着心爱的海亭流露出无比喜悦,腼腆的红脸腮还带着几分羞涩;洁净明亮的窗台上放着一对用红线拴着的一对大馍桃,旁边一只香炉上焚着三只清香。海亭脱了鞋跳在温热的炕上,从香炉上抽出一支正焚着的香,在那洁白的窗户纸上用心捅烧出一字儿,他向妻子说:“你看这是什么?”
“马蜂窝!”瑞芝随口答道。
海亭摇了摇头:“再猜!”
“好端端的窗户纸你把它烧成一个个洞洞,那不是马蜂窝是啥?”瑞芝还是犟着。
这时二弟新亭冒冒失失地掀开门帘闯进洞房,见大哥在新窗户纸上用香烧上密密麻麻的洞洞,很是好奇便凑上前仔细端详着,不一会儿新亭就辩认出来了:“我爱你一辈子!”高新亭大声读了出来,做着鬼脸跑了出去。瑞芝瞪起乌黑发亮的俏眼,深情的看着眼前的丈夫,这个俊俏的白脸书生英俊潇洒,断文识字,我要疼他一辈子,瑞芝动情地扑在海亭的怀里,窗上那排字儿已深深地烙在她的心里,海亭紧紧地揽着妻子,两颗青春的心脏在一起急切地跳动着。
吃过了晚宴,海亭送走了一批批客人,忙活了一天,也觉得有些疲惫了,他进了洞房见九岁的弟弟泉亭也睡在了洞房的炕上,小孩子闹腾一天,早累得睡过去了。这时母亲进来要把弟弟抱出去,被瑞芝拦下,她知道这个日子远道的客人多,炕上也挤不了,没让婆婆抱走弟弟。
夜深了,山村里一片静谧,人们已经熟睡。突然,村里响起一片片狗吠声,有村民大喊:“鬼子来了,鬼子快到北村沟杨家了,快跑啊!”
村里顿时乱作一团,从村民纷纷向四处山里逃去,因为平时高卓臣早发动群众在自家的地堰上挖了山洞,老弱病残和妇女儿童藏进山洞,青壮年牵着牲口躲进深山密林里。二先生一家扶老携幼来到自家的山上,把新娘子和一家老小藏进洞里,老三奎英、老四奎福把几个山洞的洞口用石块垒好,伪装好然后离开,爬上对面的山顶林间。
这时天还没亮,秋末初冬时节山风已经凛冽起来,天上的星闪着寒光,村北瑞芝娘家方向已燃烧起熊熊大火,鬼子在村里烧房子。空中有几架飞机掠过高家村,在西石现村大火附近投下了几枚斗大的炸弹,发出轰轰的爆炸声,火光冲天,枪声四起,人们在哭喊……这就是日寇在占领城市后,又对农村进行地疯狂扫荡,所到之处,实行残酷的“三光”政策。
“像我们中国这样大的国家,竟受一个小日本的欺负,真是惭愧啊!”四叔奎福蹲在山坡上抽着烟愤愤地说。
大爹奎章也接着说:“他妈的叫些王巴蛋地折腾的,老百姓的日子可怎么过啊。”
“我长大了要当兵,把这些王巴蛋的都用枪突突了!”高新亭咬牙切齿地说。
“他妈的逼急了兔子也会咬人,老汉我豁出老命也捅死他几个!”一向斯文的二先生这时也骂起鬼子,大家对日本鬼子的罪行无比愤怒,满腔仇恨。
站在一旁的海亭却一言不发,他咬着牙,此时此刻他想到了在求学路上被鬼子撵得东躲西藏,学校解散后多少个青年学子到处流亡,书读不成,如今连个洞房也入不成!山河破碎,生灵涂炭,民族危亡,国将不国,身为热血男儿岂能等而闲之。
“男儿要当死于边野,以马革裹尸还葬耳,何能卧床在女子手中邪?”
海亭大喊着,咔嚓一下子,用力将身旁一棵粗大的松树枝子折断。
大家夜宿在山里,熬到天亮,一个个提心吊胆注视着鬼子在高家村又能做些什么恶。第二天早晨鬼子也进过高家村东街,掠夺过一些人家,鬼子是擦着村边走了,目标好像是南边的东村镇。因二先生家里是在村西头山根底下住的,鬼子也没进村里,便有幸躲过这一劫。鬼子昨晚在西石现村东头投下几颗大炸弹,在东石现村烧了一排房屋,打死了十多个老百姓,在北河东、冷家村等村庄还抓走了十多个青壮年。
据说鬼子这次扫荡的向导正是过去经常下乡的货郎,有收购鸡蛋的,有锔锅锔碗的,有头发换针的,有卖五色线的……这些货郎并不是真正的买卖人,而是日寇的特务,他们挑着担子走街串巷,在乡下的目的是绘制乡间路线,可见日本侵略者亡我之心极其阴险歹毒。
四叔奎福实在无法忍受日本鬼子的侵略恶行,不顾三十多岁了,已有妻儿老小一大家子,依然参加了八路军。因为四叔看透了,没有了国家哪有人民的安稳日子,没有了大家哪里能有小家?不先把小日本赶出去,人们哪里能太平过日子,于是他便到了许司令部队,因为在家开过饭店,烧得一手好菜,便被安排在军区司令部负责给首长们做饭,并负责司令部的菜、米、油、盐,总称财粮的购买。
    在高海亭新婚一个月后的一天,青山联中的同学于晓洪与海阳教育科科长张乃晨之子张立先姐弟俩来到高家。他们在城里得知十一联中招生,便来约同学高海亭、高延龄前去应考。高海亭依依不舍地告别了新婚妻子和家人,经过简单的准备,一行五人便出发求学去了。十一联中设在莱阳东南一个叫姜疃的地方,是国民党游击司令赵保原队伍的防地。到姜疃后不久便参加了高中入学考试,高海亭、高延龄、于晓洪榜上有名,三个人又开始了高中的学习。张立先姐弟俩是初中,十一联中和青山联中相比,学习条件更加困难,吃的是粗粮,还得掺上糠秕,很多学生都得了便秘,感到痛苦难堪无法待下去。正在这时,校长杜仁山陪同九十二军一位林参议来到学校,动员学生到大后方读书,国家负责路费和学费。三个人一合计,有这等好事何乐不为,好男儿志在四方,远走高飞到祖国大后方,前途会更加光明。他们到林参议处报了名,林参议安排人员带领他们到敌伪机关办理了“良民证”,交代了行走路线及接头地点。领了路费便准备启程了,他们把所有书籍寄存在当地的同学家里,好像不久还会回来领取,可是天知道这一去哪年哪月才能回家?
他们三人为通过敌占区方便,打扮成商人模样,徒步来到即墨成阳车站,乘上青岛开来的火车到达济南,又到安徽宿县,经过了蒙城、涡阳,最后找到了九十二军军部,在军部招待所里李仙洲军长接见了他们。他们被引进密室,只有李仙洲军长一人在座,他问了一些山东家乡的情况,因为李仙洲军长是山东菏泽人,也喜欢听家乡的消息。李军长问他们是喜欢上文校还是上武校,如果上武校现在就可以到校,上文校还得等一等。海亭倒是想入武校,延龄插嘴说:“咱们还是把高中的课程读完再说吧。”三个人便合计上文校。文校设在阜阳柴集的私立成城中学,校两旁有一副对联,左联是:“救济陷区青年”,右联是:“培养国家元气”,横额是校名,为李仙洲军长所题。
他们三人成为军部最早接待流亡学生的第一批人,也是山东沦陷区学生投向皖北的开路先锋,后来私立成城中学改成了国立二十二中学。有一次冬令营,二十一中、二十二中相会在临泉,为期两周,结束时在两校校长的号召下,全体同学集团参加了三青团。
他们远离家乡,流浪在外,十分珍惜能有一个学习的机会,在一无父母督促二无留级威胁的情况下却能自觉刻苦读书,积极学习,不荒度时光,为报效国家奋起苦读。但是这里的生活条件也十分艰苦,学校的经费不到位,经常捉襟见肘,同学们也时常饥一顿饱一顿,在饥寒交迫中求学。终于有一天,有个叫冷绍竹的同学因身体虚弱累死在“鲁干班”课桌上,这对同学们幼稚的心灵刺激很大。这时于晓洪也感到疲劳过度,实在受不了了,不免有些心灰意冷,下决心折转沦陷区,取道回家了。
高海亭是他们三人中年龄最大的,又结了婚,本来离家时他就有些依依不舍,如今又多日未归,自然也有些心猿意马了,尤其看到同学们一个个生活条件艰苦,正是长身体的时候却饭也吃不饱,光读死书把身体搞垮了,没有强壮的体魄,拿什么本钱去报效国家?于晓洪回家后害上了肺结核,不久便英年早逝,消息传回学校,同学们无不为之动容。高海亭一不做二不休,干脆走得再远一些,毅然投考了西安军校。
亲眼目睹了这次日寇扫荡家乡时实行残酷的“三光政策”,给家乡人民造成的苦难,在大哥海亭、四叔奎福的影响下,高新亭杀敌报国的激情更加高涨,参军参战的决心也更加坚定不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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