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林先 发表于 2022-5-28 22:41:53

我的奶奶,她曾回来过/毕文倩


清明节,因为疫情没能到奶奶的坟前祭拜,其实不止是清明、今年的正月十四也没能为老人家烧一沓香火。记忆里,正月十四给逝去的亲人上坟是每年的固定传统,只是后来结了婚才发现,并不是每个地方都有这个传统,婆家这边的说法就是正月里不上坟。以前在外地上大学,只有寒暑假的时间回家,工作以后离家也不算近,两三周回家一次,从那个时候起奶奶就瘫在了床上,偶尔天气暖和的时候,爷爷会推着奶奶在村里转悠着晒晒太阳,呼吸一下新鲜空气。最近几年村里的变化还是很大的,儿时记忆里那些老房子也被拆的差不多了,取而代之的是一排排规划整齐的新房子,我一次次试图找到昔日里的那份熟悉,已然非常困难,只是村里仅有的几处被雨水冲刷多年斑驳的黄土墙,在努力召唤着游子归家的步伐。但奶奶生病的那几年,也没能好好看看她口中的新社会,家家都有吉普车,人人都吃“方包面”……   奶奶有个好听的名字,叫秀英,年轻的时候个子很高,也很标致,但依然改变不了命运的苦,奶奶15岁的时候就嫁给了爷爷,天天需要干活挣工分,晚上还要点着煤油灯为家里老老小小缝缝补补……一个年仅十五岁的小女孩,没有上过学,大字不识,小时候缠足,脚已经完全畸形,我完全想象不到她是如何靠着自己一步步的艰辛,把姑姑、爸爸和叔叔这么七个孩子拉扯成人的。爷爷当时在村里还算是文化人,会算账能识字,还写得一手漂亮的毛笔字,当过教书先生,做过村里的会计,这么多年村里的红白喜事,都是爷爷在记账、写对联,所以爷爷大部分的时间都是在外边忙碌,家里大大小小的事都是奶奶在撑着。在当时过来人看来,这算是一个很不错的状态了,因为在大跃进、三年自然灾害,人定胜天的各类天灾人祸中,太多家里遭遇了孩子夭折的情况,饿死的虽然不是天天见,但绝对不少。在当时大环境下,大队也没有吃的,大家都开始吃树叶、野菜、糠,各种能吃的东西。现在生活好了,城里人都渐渐开始吃窝头、吃地瓜干等来尝鲜,那个时候奶奶就说,我可不吃那些,我这辈子早就吃够了,等我老了,你们要是想孝敬我,不用给我买点心罐头,每年给我买两袋子白面就行,我有白面就够了。当时我还小,还挺奇怪,白面有那么好吃吗?长大以后,才慢慢体会到了那种经历过刻在骨子里的苦难,才能有的对幸福的定义和向往。奶奶虽然一辈子生活在农村,没接受过任何教育,但是非常的干净利索,这在农村是非常罕见的,尤其是要面对如此窘迫和贫困的家,加上每天繁重到筋疲力尽的生产劳动,从我有记忆起,家里都是收拾的整齐有序……我是听着奶奶粮票的故事长大的。大学毕业、参加工作、谈恋爱结婚,就在一年多的时间里完成了,但奶奶那个时候已经意识模糊了,没能亲眼看到我出嫁的样子,8月的时候我结婚了,次年6月奶奶去世了,那时我已怀孕三四个月,赶紧奔回家,那时奶奶的遗体已停放在堂屋正中央,儿女们都跪在旁边,此情此景映入眼帘,我奔向奶奶的灵床就啪嗒啪嗒的掉眼泪,这时一个院里的姑姑就跑过来把我拉到一边,说怀孕的人不能去摸灵床,那样会导致流产之类的话。整个下午我都在恍恍惚惚中度过,一是不愿意接受奶奶去世的现实,二是担心肚子里的宝宝。当时怀孕正好孕吐,就请了几天假在娘家休养,也算是在奶奶临终前见过了。奶奶院子里有两个大灵枣树,每年七月十五的时候都会结满又红又甜的大枣,谁来了都会摘一兜带回家,那天奶奶拍拍我的手说:去给我摘几个枣来吃。当时枣还没有熟,我就踩在椅子上选了3个相对来说比较大的枣给奶奶,奶奶接过后并没有直接吃,而是装在了口袋里,我不知道她的用意,也没有问什么。几天后的中午,奶奶已经静静地躺在炕上去世了。换寿衣并整理她的旧衣物时,从她刚穿过的衣服里摸出了那3个大大的枣,我知道那是我摘给奶奶的,但我摘的枣当时还比较青比较硬的,而此时那3个枣却好似熟透了一般。别人倒没有觉得奇怪,只我心里感到百思不得其解。后来下葬的时候,爷爷就将这3个枣随奶奶一起下葬了。一晃奶奶过世已经满了五期,我们回家为奶奶扫坟烧纸。晚上我10点左右躺下睡觉,我熄灭了灯,当晚的月亮很大很明亮,透过窗户屋里也显得很清晰。我妈妈和妹妹睡一间卧室,和我的卧室就隔一道门,通常这道门我们都没有关过。我躺在床上,翻来覆去睡不着,冥冥中总觉有什么事情会发生。大约10点半钟的光景,恍惚间我感觉屋里有人在走动,遂睁开眼睛,果然,在透过窗户的月光下,分明就是奶奶在屋里来回徘徊,她身上穿的正是去世后新换上的那身寿衣。奶奶来回走了两圈,步子很慢,但没有任何声音。奇怪的是,我一向胆子很小,特别害怕见到死去的人,但这天晚上我见到了死去的奶奶竟然一点都不觉得害怕,还忍不住轻轻喊出了声:奶奶。奶奶似乎听到了我的喊声,好像迟疑了一下,然后就往通向过道的门口走去,我急了就大声喊了起来:奶奶,奶奶……但奶奶不回头,直接消失在门口,而当时通往过道的门口是反锁着的,奶奶消失前后,门一直没有开过。我的喊声把另一个卧室睡觉的妈妈和妹妹也给吵醒了,我妈知道我胆小,就忙从一直开着的那道门来到我房间,连衣服都没有穿整齐,进来就问我:你看见什么了?我老老实实地说我看见奶奶了。我妈就说:那是你在做梦,是幻觉,不要想那么多,我和你妹妹就住在旁边卧室,谁敢来打搅你啊?我也就没有多说什么。第二天,我无意中发现妈妈偷偷买了一把香和一打纸出去了……后来我和妈妈一直没有再谈起过这件事情,但我心里却总觉得那晚我看到的,真真切切就是逝去的奶奶。​​​​ 毕文倩    山东省滨州市滨城区永莘路518号山东滨农科技有限公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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