首届短篇小说大赛 寻找声音的旅程 （稿箱来稿）18
寻找声音的旅程（一）
十月的一个早晨，坐落于国家图书馆附近的一所普通住宅外的一棵梧桐树上，两只小麻雀在树枝上欢快地鸣叫、追逐打闹，此时，温暖的阳光透过红色窗帘的缝隙，照在了一个被蚕丝被包裹住的人体上，而卧室的门紧紧地关着，床头柜上的苹果手机正振动地发出它特有的闹铃声，振动持续了一会儿之后，停了，十分钟后它又响了一次，二十分钟后又响了一次……
时间在这个被红色窗帘遮掩的卧室里面行走得似乎非常缓慢，当熬夜熬到很晚的K小姐醒来的时候，她的头发正散乱地铺在枕头上，好像一个用杂草堆积的鸟窝，她感到头很痛，迷迷糊糊的，并且耳朵里仿佛有滋滋作响的电流声，于是她狠狠地拍了下头，看了看床头柜上手机显示的时间，居然已经快10点钟了，她的心猛地一惊：坏了，我好像错过了上班时间，而且昨晚修改到很晚的翻译文稿今天必须上交，这下麻烦了……正当她思索着该怎样向领导解释时，手机屏幕又出现了闹钟提示界面，然而k小姐感到奇怪是，她似乎听不见闹钟声，耳朵里仍然只有很细微的电流滋滋声。于是，她把手机音量键调到最大，然而一直等到闹钟停了，她都没有听见那每天叫她起床的闹铃声。
关掉闹钟后，k小姐又打开了网易云音乐，然而就算按下播放键之后，她也依旧听不见歌声。此刻k小姐还不能完全相信她已经听不见周围的声音了，她认为或许是因为自己手机出问题了，又或许只是因为头痛的缘故让自己的耳朵暂时失去了作用，不管如何，她不得不存有一丝希望，因为无论是谁都不能接受某天起床后突然听不见了的这个事实，虽然也不是完全地听不见，像沉默的黑夜那样周围一片寂静，但能听见的也只有耳朵里那滋滋作响的电流声，而且这该死的电流声也不知道是从哪冒出来的，钻进了耳朵后在身体里游走，挠的整个心都烦躁不安。在掀开被子之后，她慌乱地从床上爬起，企图听见其它的声音：床垫恢复原形的吱吱声、双脚寻找拖鞋的声音、走路的声音、开门的声音、窗外的汽车声……然而令她无法相信的是，平常的这些声音她都听不见了，纵使她像个疯子一样地摔打房内的东西，她也听不见任何物品破碎的声音，就仿佛自己进入了一场无声电影。这时候，她害怕极了，惊恐地哭泣着大喊，这突如其来的尖锐的喊声惊动了整幢楼的居民，然而k小姐她自己却听不见自己的喊声，瘫坐客厅的沙发旁，哭得既伤心又绝望，一直哭，哭个不停，哭到后来只剩下悲痛的低声呜咽。
一些担心该房间是否出现了安全事故的邻居，在听到k小姐的叫声后，先是聚在门外礼貌地敲了敲门，关心地问着k小姐需不需要帮助，但里面一直都没有什么反应，一个很有主见的张大哥提议大家把门撬开看看里面到底怎么了，要是出了人命那可就不好了。可当他们
大费周章地撬开门后，却只发现一个蜷缩在沙发旁哭泣的年轻女子，穿着睡衣的她还没有进行梳洗，头发散乱地几乎遮住整张脸庞，裸露出来的眼角处满是泪痕。其中吴大妈率先将她扶到沙发上，大家纷纷关心地询问着究竟出了啥事。此时，仿佛从另一个世界醒来的k小姐终于抬起头看着眼前表情亲切张嘴说着话的邻居们，吐出了一句让大家都深感疑惑的话：我的耳朵聋了，不知道你们在讲什么。
（二）
在邻居们的帮助下，k小姐被送往了市中心医院。负责给她检查诊治的陈医生告诉邻居们，k小姐的耳朵看起来并没有问题，也许是脑鸣，精神压力比较大，这是长期处于紧张状态而出现的脑神经功能紊乱以及暂时性失聪。随后，他开了些口服的银杏叶提取物片和维生素B6药品，写在纸上告诉k小姐要多休息，按时吃药，应该马上就会好的。
回到家简单地吃了些食物后，k小姐暂时从精神恐慌中挣脱了出来，头也不再痛了，虽然耳朵里依然还有莫名的电流声在滋滋响，但这并不影响她思考，而且此刻她也确实需要好好考虑下接下来该怎么办了，万一真的永久性失聪了呢。在将病例拍照发给领导并请了假后，k小姐将昨日的文稿通过邮箱发送到同事的账号里，请求对方帮忙打印交给上级审核。工作上的事也只能这样了，而生活上才是真正的难题。
似乎所有的事情都是从这时开始的，因为她再也不能听懂任何一种语言了，包括她的家乡话，这位著名高校毕业并且留过学的k小姐人生中第一次开始体验到了失聪的苦处，这是她曾经从来没有考虑过的事，毕竟她从小到大耳朵都特别灵敏，对语言也比较敏感，回国后她利用自己的优势很轻松地在公司的翻译领域干出了名声。虽然医生告诉过k小姐现在要多休息，但实际上她除了听不见声音外，身体并不感到有其他不适，头脑也很清晰，于是她便想着是否应该出去走走，也许外面丰富多样的声音会对她的耳朵产生良好的刺激性作用。
戴上墨镜和她的专属k字帽，这帽子的前部印着一个大大的字母k和两颗象征着美好愿望的小星星，k小姐走出了家门，走进了无声的北京街道，然而她却好像走入了一场现实的梦：此时北京正值最美的秋季，阳光和煦，套上一件薄薄的外套便感到很舒适，往上方看去竟也出现了难得的蓝天，大片的云朵飘着。走在中关村南大街上，路过神州大厦，人潮涌动，大家都急匆匆地背着包赶路，不时地埋头看一下手机，一些打着电话的或者与身边同伴聊着天的人正神采飞扬地张着嘴不知道说些什么，不仅仅是他们，身边其他事物也没有声音，整个城市像是在合谋上演一部哑剧，所有车辆默哀着向前行进。K小姐平时经常路过的小广场上那个经常敲打《国际歌》的乐队今天依旧在卖力地表演着，鼓掌叫好的围观群众有很多，但对k小姐来说，音乐失去了声音也就没有了欣赏的价值，毕竟她也不是贝多芬，即使
耳聋了也能够创作并弹奏音乐。看着兴奋的人群，k小姐突然感觉自己是从很遥远的远方而来，并不属于这个已经生活了好些年的北京，她的过往像一场虚假的梦，而未来只剩下了渺茫。她无力地蹲了下来，脑袋深深地埋在胸前，一种无以复加的悲伤在心中笼罩，她已经不知道现在到底该怎么办才好了，只剩下了逃离。
其实一直到现在，k小姐还没有将她这个不幸的消息告诉她的家人或者一些亲密的朋友，因为她并不知道该怎么开口，该怎样叙说她这个奇怪的病症，况且她即使说了也无法听见对方的回应，而另一方面她也并不希望他们担心她。就在这个万般无奈的时候，她突然想起那个她生命中唯一的一个不需要用声音就可以对话的人，也是唯一的一个能让她“听”到回应的人，虽然她从来都不知道他的声音和相貌，只知道他叫c先生，因为他是她的一个笔友，当然也是她唯一的笔友。算起来他们已经很久没有联系了，关于这一点她一直有点愧疚，毕竟是她这边先没有回信的，一方面由于她事业忙碌并且需要经常变更工作地点，而另一方面就涉及到女性敏感脆弱的内心了，因为他在上一封信中，居然那么直白而大胆地向她求爱，在还没有知道双方的相貌前情况下他就那么做了，而这一点完全把她吓住了，早在一开始，她一直把他们之间的书信交流当作一处安宁的心灵疗养所，不受俗世打扰的桃花源，她本就想永远保持那样平静的状态，然而这种难得的平衡被他的求爱给打破了。其实她内心里也很想接受，只是她不愿放弃掉这种特殊的笔友关系，因为她知道只要相爱，就不得不去面对现实的相聚，而她还是害怕相见。但此刻，她就好像是要尝试抓住一根救命稻草一样，也不想去管爱不爱了，她所在意的，是要感受到有那么一个熟悉她的人聆听她的心声，并给她带来生活的出路，所以她迫切地想立马赶回家给c先生写信。
（三）
你好啊，不知目前正忙于何事的c先生：
你还在吗？请原谅我这么长时间不给你回信，此时我不知道该怎样向你解释我的失联，总之我并没有忘记你。我想告诉你一件奇怪的事，早晨起床时我突然听不见身边的声音了，走在嘈杂的街上也听不见声音，耳朵里只有莫名其妙的电流滋滋声，医生检查后说我耳朵没有问题，但我不太相信，因为已经快过了一天了，我到现在还不能听见声音。由于我不能听见声音，所以我并不知道该如何告诉家人朋友，倘若他们在我眼前张嘴说话时，听不见声音的我一定会感到很不好受，所以我只愿告诉你，因为你我之间不需要说话就可以，而我永远也能“听”到你说的每句话。
你还在吗？c先生，如果你在的话，我想让你知道其实我一直都很需要你。
好想再次放飞自我的k小姐
10/21/2019
（四）
当k小姐把她的信寄出去的时候，c先生还背着沉重的背囊在山地里跋涉，日夜行军。他是一名排长，此时正在参加一次重大的军事演习。等他结束演习回到营区看到k小姐的信时，像是收到一份惊喜的礼物一样，按捺不住内心的狂喜，毕竟他已经等她的回信等了好久，可等他看完后又禁不住担忧，难道k小姐她真的失聪了吗？他把信前前后后认认真真地读了三遍，陷入了沉思，所以他完全没有注意到身边有人，一直等他感觉到肩膀被人拍了一下后，他才回过头来，正看到他的连长对着他一脸愤怒地说着什么，他好生奇怪今天连长到底怎么啦？就在这时，他也感觉到自己耳朵里有一股电流在滋滋作响，起初他还以为是插头的缘故，然后他又立马反应过来，自己不仅听不见连长的声音，连外面嘹亮的军号声都听不见了，除了耳朵里不停传来的电流滋滋声，其他什么都没有了，这感觉就好像是戴上了与外界隔离的耳机而手机的音质坏了，就只剩下耳朵在遭罪。莫非这耳聋的病症还会传染？
c先生此刻根本在意一旁正暴跳如雷的领导的感受，毕竟这件事不管放到谁身上都接受不了。他满脑子都是k小姐耳聋了，他也耳聋了，这事实在太诡异了，收个信后居然自己听不见外界的声音了，接下来他像中了魔怔一样在地上跺脚，冲着连长胡言乱语，眼睛都红了：我听不见啦，我什么都听不见啦……不用说，连长被他这奇怪的表现吓坏了，不管怎么喊他名字都没有效果。于是连长转身出门让通信员把卫生员叫来。这个平常只知道给伤员包扎伤口打针的卫生员那见过这个架势，赶紧向连长建议得把排长送往部队的医院。
给c先生检查治疗的是解放军831部队医院的眼科主任，是一个从事眼疾治疗30多年的老医生，但检查出来的结果和c小姐的情况几乎一致，因为没有任何生理问题。主任告诉连长说排长的耳朵没有毛病，或许是精神上受到一些刺激，还是应该多休息，过些天再看看。既然是这样，那连长也只好把c先生带回营区。
回到营区后，c先生想着我不能就这样干耗在这里啊，不行，我得去找k小姐去，看看到底他们俩之间发生了什么。于是他向连长递交了一份休假申请，第二天就搭上了去北京的火车。
（五）
C先生并没有告诉k小姐他要来看她，以前他做事并不会这么鲁莽，可他知道这次的事情非同小可，就像有句话说眼见为实，耳听为虚，更何况他现在连耳朵都用不了了，另外通过他对k小姐的优柔寡断的性格了解，他知道这次唯有独断专行，才能更快地解决他们的耳朵问题。
根据信封上的地址，下了火车，c先生搭上出租车后很快就来到了k小姐家门口。她住在三楼，由于事先并没有做任何准备，c先生这时突然紧张起来，毕竟这将是他第一次见k小姐，而且是在自己完全听不见的情况下。他深深地吸了口气，整理了衣服，按了按门铃。
但并没有人回应，然后他又按了几次，接着重重地敲了几次门，奇怪，依旧没有人回应。难道k小姐她不在家，要不怎么会不开门。可他突然又觉得自己好笑，因为他想起k小姐根本就不会听见敲门声，那当然不会开门了，而自己就是在瞎忙活。由于他们之间说好的只写书信，所以他至今连k小姐的微信和电话都没有，所以他也不能发消息给k小姐，这下可把c先生给急坏了，站在门口转来转去地满头是汗。
可车到山前必有路，此时c先生灵感一闪，20分钟后，他就出现在k小姐家楼下的窗外，正对着窗口，只见他高高地举着一个大牌子，上面写着几个潦草而幼稚的几个大字：“k小姐，我是c先生，我也聋啦。”c先生这个奇怪的举动很快就引起了这幢楼里其他居民的注意，大家都停在路旁看着这个傻男人，甚至有些调皮的中学学生起哄的对着窗口大喊：“k小姐，c先生来了，k小姐，c先生来了……”随后便爆发出怪里怪气的笑声。紧接着k小姐的邻居们听到响声后也从阳台窗口那伸出头来看一看究竟，在场的很多人大力称赞着c先生这勇敢而滑稽的举动，有些好事者拿出手机拍了视频上传到抖音快手等平台，配上一些吸引的标题，像什么“我们都惊呆了！世上竟有如此痴情的男子”、“史上最奇葩的表白方式——为了你，我聋啦”等等，不出所料的这些视频很快就评论转发过万。好歹有之前送k小姐的邻居看到了这一幕，就是我们之前所说的吴大妈，拍下视频发给了k小姐，让她赶紧出去看看，有个男人找你。
如之前所说，k小姐并不知道c先生今天要来，她也不知道c先生长什么样，所以等她看到下面一个皮肤黝黑的瘦瘦的青年在人群中举着一个牌子时，她无疑是惊呆了，这时如果观众的视力足够好，定能够看到k小姐脸上的红晕，这个从窗口伸出脑袋的美丽女子给大家留下了深刻的印象。之前那些起哄的中学生这时又开始了他们的表演，一半人喊着“k小姐”，一半人喊着“嫁给他”。所幸这些话k小姐和c先生都听不见，否则他们定会不知所措，毕竟这是他们俩第一次相见，没想到第一次相见就这么特别。此时，两人都暂时忘却了耳聋的不愉快，只是这么傻傻地对望着。接着人群中有人提议干嘛不让c先生上去啊，这一提议立马得到了所有人的支持，几个人几乎是把c先生架了起来，大家你推一把他推一把地就这样把c先生推上了楼。这时候，k小姐也不得不打开门迎接这一神秘的访客。可等她调整好呼吸打开门时，众人完全是把c先生推到了她怀里。本来她是有所抗拒的，可也许这几天自己实在是太悲伤太需要一个肩膀了，她突然感到一种久违的温暖莫名地涌上心头，在她将头靠在c先生厚实的肩上时，于是她哭了，热泪竟情不自禁地涌出眼眶。就在此时K小姐听到了久违的人群声，叽叽喳喳，还有汽笛声，以及拥抱着她的男人在她耳边的呼吸声……整个世界的声音仿佛都在此刻涌进了她的耳朵，她更加激动而欢喜地紧紧拥抱着c先生。
而c先生也是一样，他们都能听见了。
——遮丑（2020.6.24）
作者简介：刘星，笔名遮丑，江苏扬州人，1993年12月出生
电话：16652773406
地址：江苏省扬州市宝应县开发区茗园天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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